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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易泱忍不住了,上前来拱手道:“夫人说的这些是有理的,但至多能说明陛下不是在江府附近遇刺,可紫阳君当时护驾,却还让陛下重伤,难道没有护驾不力之嫌?”

    “说起这个,我倒是想问问虎贲中郎将大人。”怀玉扭头看他,“护卫陛下,该是大人之责吧?陛下离宫在外,大人何在?”

    易泱一愣,慌忙道:“当时陛下不让人跟。”

    “陛下不让,大人就当真不跟?”李怀玉眯眼,“大人这算是玩忽职守!若不是紫阳君在,陛下若有个什么意外,大人全家几条命能赔?不好生感谢君上,反而怪他在刀光剑影之中没将陛下护得毫发无损?”

    “我……”易泱还想再辩,可一看周围大人朝他投过来的带着责难的目光,他一惊,当即低头不敢再吭声。

    李怀玉扫了在座之人一圈,道:“君上为人如何,这么多年各位大人心里应该有数。宫是陛下要出的,人是君上救的,无论前因还是后果,怎么也怪不到江府身上来!”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饶是出自女子之口,堂上也有人点头道:“的确如此。”

    “言之有理。”韩霄也赞同,但赞同的同时,忍不住多看了这位夫人两眼。

    这股气势,好熟悉啊……

    白德重本还准备骂她的,听她说完,他想了想,难得地也跟着点头:“老夫着实没明白,这件事怎么会问罪到江府。”

    齐丞相倒是没置评,只是捻着胡须笑:“君上娶了个很厉害的夫人啊。”

    “过奖。”屈膝行礼,怀玉看向柳云烈,“大人以为呢?”

    柳云烈很是无奈:“今日请君上过来,本也不是本官的主意,是各位老臣议下的,怎的还成本官里外不是人了?”

    不是他的主意?李怀玉想了想,倒也是啊,这个人没道理跟江玄瑾过不去,就算先前有些不愉快,但以他的性子,不至于记仇报复。

    那么这里的老臣还有谁呢?怀玉抬眼偷瞄。

    齐翰是老臣,原先是尚书令,丞相之位一空,他填上了。后头坐着没吭声的太常卿季青也是老臣,旁边的林昭英更是不用说,白胡子都一大把了。

    这些人固执归固执,但都还算忠心于帝。

    抿唇想了想,怀玉道:“既然各位大人也相信君上,那是不是该让他回府继续养伤了?”

    这肯定是不可能的,柳云烈摇头:“府内有厢房,已经为君上收拾好了,君上要养伤,在这里也可以。”

    变相软禁?李怀玉皱眉,心想这些人莫不是疯了?防备谁都行,怎么连江玄瑾都防备上了?

    她还想再说两句,然而,江玄瑾却是平静地接受了。

    “既然都已经准备好,那便叨扰了。”他轻咳着道,“本君身子不适,追查刺客一事就劳各位多费心了。”

    众人齐齐起身拱手:“君上保重。”

    怀玉忍不住瞪他,好歹是手握兵权的一方之主,怎么能这么好说话?

    江玄瑾面无表情地抬步走过来,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就往外拉。怀玉挣扎了两下,没挣开。

    “喂。”她咬牙低声道,“不是觉得我恶心吗?还碰我干什么?”

    捏着她手腕的手紧了紧,江玄瑾看也没看她,径直将她带出了茶厅。跟着衙差走到厢房里,才松开她。

    门关上,怀玉退后两步,揉着手腕看着他:“明知道这些人是故意把你留在这里的,你也觉得无所谓?”

    “有什么关系?”他看着别处,淡淡地道,“江府没有错失,至多牵连受责。”

    丹阳没了,皇帝根基尚浅,他这个辅政八年的紫阳君护驾不力,让陛下伤着了,被人怀疑别有用心也是情理之中。

    定定地看了他两眼,怀玉点头:“那就算是我多管闲事了。”

    说罢,伸手就要去拉门。

    门刚开了一条缝,江玄瑾伸手就将它压了回去。

    “想去哪里?”他问。

    硬着脖子没回头,却能感觉到他就站在她身后,怀玉轻笑:“你不是不想看见我吗?所以我赶紧走,免得气着你了。”

    江玄瑾冷声道:“话没说清楚。”

    “还要说得多清楚啊?”怀玉不解,“我该说的分明都已经说过了。”

    “不是你。”他道,“是我。”

    微微一愣,怀玉转了个身面朝着他:“什么?”

    江玄瑾半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了一片阴影:“你跑哪里去了?”

    话说半截,又来问她?怀玉嗤笑,抄着胳膊往门上一靠,痞里痞气地道:“我去了哪里,你可能不想知道。”

    江玄瑾皱眉,微微有些恼:“说。”

    “陆府。”她道。

    手慢慢收拢,他绷紧了下颔,眼神骤然凌厉。

    “不高兴?”怀玉歪着脑袋瞅他,“可是,是你把我赶走的,我没别的地方可以去,自然是要去朋友那里。”

    “朋友?”江玄瑾冷笑,“他没把你当朋友。”

    “至于挑拨离间吗?”怀玉撇嘴。

    不是挑拨离间,那日在廷尉衙门大门口,陆景行亲口与他说的,说他不曾把白珠玑当朋友。至于后头半句话,江玄瑾每次想起来心情都很差。

    “你离他远点。”他低声道。

    怀玉轻笑:“离他远点,然后呢?等着被人赶出府,然后横死街头?”

    “……”浑身的气息都开始焦躁起来,江玄瑾抵着她,看着她脸上这从未见过的漠然和疏离,心口紧成一团。

    “你还是好生休息吧。”怀玉摆手,“每次跟我说话,不都被我气个半死?为了身子着想,去躺着吧,我走了。”

    “还要走?”他半气半慌地抿唇,死死按着门。

    李怀玉一脸莫名其妙:“我留在这里干什么?给你添堵?”

    “你知道我堵,为何不哄我?”放在门弦上的指节根根收紧,他恼道,“你分明知道该怎么哄。”

    三分生气七分撒娇的话,听得怀玉怔愣了好一会儿。

    这是……受了委屈的小孩子在要糖吃吗?

    抬眼看他,怀玉歪了歪脑袋,伸手摸了摸他苍白冰凉的脸,轻笑道:“你不记得了?我哄过,但是手被你狠狠拍开了,拍得有点痛。”

    眼神微微一慌,江玄瑾抿唇,犹犹豫豫地伸手,想去碰碰她的手背。

    怀玉笑着就将手收到背后:“现在后悔了?晚了呀,痛过了,我也伤心过了,你现在握着它也好不了。”

    “你……”江玄瑾皱眉,“先做错事的人分明是你。”

    “是呀,我做错了,所以赔礼道歉任罚任打。”怀玉点头,“可是你话说狠了,事做绝了,我也会难过啊。我在想办法哄你,你却想休了我。”

    “……不是。”

    “你想说不是真的,是气话?”怀玉眨眼,“可你说出来了,我就会当真。”

    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襟,她微笑:“你要不要跟我道个歉?”

    高高在上的紫阳君跟人道歉?还是在她先做错的情况下?江玄瑾皱眉,觉得她在欺负人,薄唇抿得紧紧的。

    怀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看他似乎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于是耸了耸肩嘀咕一句:“果然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这种性子改不了了,哪怕他知道自己有错,也不会道歉、不会低头、永远让别人低头哄他。长得再好看也不成啊,太不会心疼人了。

    摇摇头,她转身打算走。

    然而,身子刚转过去,就被人从身后一捞,整个人后退半步,贴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我没想休了你。”江玄瑾将头埋下来,抵着她的脑袋闷声道,“没有。”

    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突然撞了一下,骨头都有些发麻,怀玉僵硬了片刻,眨眨眼问:“还有呢?”

    “江焱关你在府外,我不知道。”

    嗯?不知道?怀玉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咬牙:“那混小子!”然后又侧头问:“还有呢?”

    还有什么?江玄瑾沉默。

    怀玉眯眼:“让你道个歉就这么难?”

    “……”是挺难的,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江玄瑾皱眉,想了一会儿,把面前这人翻了过来,轻轻一口啄在她嘴角。

    李怀玉很想笑,但强行虎着脸瞪他:“就这样?”

    不然还要怎么样?江玄瑾很想说她这算是得寸进尺,可嘴刚张开,这人伸手一拉,竟直接踮着脚吻了上来。

    猝不及防,牙关都没合拢就被她闯入,他闷哼一声,微微皱眉。

    怀玉没留意,只当他是害羞,攀着他的身子就近乎撕咬地啃着他。江玄瑾怔愣了一会儿,倒是笑了,任由她胡作非为,只伸手扶了她的腰,让她省点力气。

    怀玉一边亲一边拿鼻尖蹭他,口齿不清地嘟囔:“身上的味道跟佛堂里的一样。”

    只是,好像也有点不同,厚重雅致的梵香里,好像多了一股腥甜腥甜的味道。是什么味道?怀玉茫然地想了一会儿,突然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松开他。

    “你的伤!”

    “现在才想起来,不会晚了点吗?”他垂眸看她,又低头吻上来。

    “别闹!”心里一沉,李怀玉连忙抵住他胸口,不由分说地将他扶到床边,抬头去看他背后。

    青色的中衣被染暗了一大块,血腥味儿隔着衣裳慢慢地透了出来,伤势严重。

    “你……你不痛的吗?”李怀玉惊到了。

    看着她那睁大的杏眼,江玄瑾抿唇,低低地道:“很痛。”

    “痛还不拦着我?”怀玉怒,“你这样显得我很禽兽!”

    不是本来就挺禽兽的?江玄瑾摇头,看她这慌得六神无主的模样,很想开口安慰她:比这严重得多的伤他都受过,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不等他开口,面前这人就心疼地道:“我错了,我先去让他们请大夫来,等会让我怎么给你赔罪都成!”

    听着这话,江玄瑾把所有的安慰都咽了回去,并且痛苦地闷哼一声。

    怀玉立马提着裙子去找人。

    陆景行在衙门外头等了许久也不见里头有动静,心里担忧,便让招财去找人打听,谁知道衙差竟然说:“方才进去的那位是君夫人,正在照顾君上。”

    还就照顾起来了?

    心里一松,陆景行“刷”地展开扇子朝自己猛扇两下:“这人,八成又忘了要知会我一声。”

    真是又气又拿她没办法。

    “那咱们要先回去吗?”招财问。

    “回去?”眯着凤眼想了想,陆景行勾唇一笑,“你先回去吧,我要去递个拜帖。”

    往廷尉衙门递拜帖,这事儿也只有这位爷干得出来。招财认命地坐上马车,看着自家主子摇摇晃晃地进了廷尉府大门,才赶着车往回走。

    大夫过来重新上药包扎,怀玉站在旁边皱眉看着,见他粗手粗脚的,忍不住就道:“您能不能轻点?”

    “这……已经很轻了,君上伤口深,怎么碰都是要疼的。”

    “可也不能让他这么疼啊!”怀玉左右看了看,“有麻沸散吗?”

    “那个不合适,用了伤脑子的。”

    “那怎么办?”怀玉瞪眼,想了一会儿,撩开袖子就把胳膊伸到江玄瑾面前,“咬我!”

    雪白的藕臂这么大方地横出来,江玄瑾看了旁边一眼,黑着脸就给她按了回去:“别闹!”

    “你不疼吗?”她皱了脸。

    “还能忍。”他道,“你老实呆着别乱动就算是帮了忙了。”

    怀玉无奈,只能在旁边干站着,正抓耳挠腮的呢,就听见门口有人喊:“珠玑。”

    珠玑是谁啊?不认识,怀玉继续盯着大夫包扎。

    “你被马撞着耳朵了?”有人突然在她耳边阴阴地问了一句。

    “哇!”吓得原地一个起跳,李怀玉捂着心口回头,就见陆景行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和着的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手心。

    喘了口气,她咬牙:“陆掌柜,咱们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你吓人干什么?”

    “我方才喊你,你并未搭理。”

    茫然地想了想,怀玉恍然想起她好像是有个名字叫“珠玑”来着,于是连忙赔笑:“你有事吗?”

    江玄瑾冷冷抬眼看了过来。

    察觉到他的目光,陆景行头也没转,盯着李怀玉就道:“与我的约定,你忘记了?”

    约定?怀玉眨眨眼,“啊呀”一声拍了拍脑门:“还真给忘了,你竟然进来了?”

    “总也要看你一眼才放心。”

    当着他的面都敢说这种话?江玄瑾眯眼,扫一眼白珠玑,她倒是个傻子,压根没觉得哪里不对,一脸坦荡。然而旁边这位陆掌柜,心怀不轨不说,随意瞥他一眼,眼神里都带了挑衅。

    江玄瑾轻嗤,垂眸就闷哼一声。

    怀玉连忙跑回床边问:“疼着了?”

    “嗯。”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他低应一声,看起来脆弱得很。

    怀玉转头就瞪大夫:“您怎么越下手越重?”

    大夫:“……”这都已经包了两层了,方才君上都没这么大反应,他现在下手更轻,更不该有这么大反应啊!

    百口莫辩,大夫委屈地道:“您亲自来?”

    怀玉皱眉:“我又不是大夫。”

    “哎,我来。”伸手把折扇往后腰一插,陆景行捋着袖口就凑上前来,“我会包扎。”

    “是吗?”怀玉放心地让了个位置。

    江玄瑾沉了脸道:“不用劳烦。”

    “哎,自家人客气什么?”陆景行笑得满脸和蔼,凑近他些才露了两分邪气,“怕疼?我会轻点的。”

    江玄瑾咬牙,他伸手,他就以没受伤的手去挡,抬手落掌之间就已经过了几招。

    “别动啊!”大夫急忙喊,“这边还没包好,再动就散开了!”

    “他不会包。”江玄瑾看向李怀玉,微微皱着眉。

    怀玉一愣,凑过来看了看,冲着陆景行就翻了个白眼:“你瞎弄什么?”

    “谁瞎弄了?是他自己乱动。”陆景行轻哼,“苦肉计也不是这么用的。”

    “这苦肉计,陆掌柜不妨来用一用。”江玄瑾道,“吩咐一声,外头自有人送刀来。”

    “免了,陆某不齿。”

    又吵?李怀玉伸手就把自个儿耳朵给堵上了,斜眼看向大夫,示意他快来救人。大夫无奈,只能顶着火雷将陆景行隔开,细细把伤口包扎好,然后提起药箱就跑。

    怀玉也没留他,看江玄瑾伤口没渗血了,微微松了口气。

    “陆掌柜是打算在这里住下?”江玄瑾冷声问。

    扇子一展,陆景行道:“住就免了,气味儿难闻。”

    那还不走?

    小爷想留就留,你咬我?

    眼神来往一个回合,屋子里的气氛有点僵硬。

    李怀玉叹了口气:“你俩八字是不是不太合?”

    “生肖也不太合。”陆景行补充。

    “那可别待一屋了。”起身就推了陆景行一把,李怀玉道,“我送你出去。”

    不等他反对,她一把就将人推出了厢房,飞快地跟出去关上了门。

    江玄瑾沉了眼。

    江深带着乘虚和御风好不容易找到这边的厢房,一进门就感觉屋子里阴沉沉的。

    “怎么了?”江深问,“不是说弟妹过来了吗?怎么没瞧见人?”

    江玄瑾冷声道:“不知道。”

    疑惑地嘀咕两句,江深也没纠缠此事,只道:“方才我过来的时候,大哥还在茶厅里与那些人议事,看情况好像不太乐观。”

    要就圣上遇刺之事定江府的罪是不可能的,圣上也不会允许,但想让那些个老头子不再纠缠此事,肯定是要付出些什么。

    江玄瑾垂眸。

    先帝封他紫阳君,顺势就给了他屯在紫阳的十万兵权,只是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被允许回去紫阳接触大军,也算是先帝对他的防备。

    先帝有远见,信他任他,可朝中其他人未必。之前为了震慑丹阳长公主,一直没有人对他的兵权提出异议。如今倒是个好时候,趁着机会让他归了兵权,分散握在几个将军手里,这样众人就不必再如此忌惮。

    算盘打得不错,可惜他不会让步。

    除了大哥江崇,朝中两位大将军手里的兵力都已经过了五万,再让他们分摊紫阳的兵权,幼主何安?

    正想着呢,柳云烈过来了。他神色凝重,进来就让自己的随从留在外头守门。

    “玄瑾,你可想好了?”

    迎上他的目光,江玄瑾摇头:“你知我脾性。”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拿别的事来压着要他低头,不可能。

    柳云烈叹了口气:“你还受着重伤,这样折腾不难受吗?”

    “无妨。”轻轻靠在枕头上,江玄瑾道,“在此处养伤甚好,避了朝中琐事,偷的几分清闲。”

    在廷尉衙门里,上不得早朝,办不得公事,对掌权之人来说应该是极为致命之事。然而面前这人竟好像完全不在意。

    柳云烈不解:“你就不怕等你伤养好,外面的天都变了?”

    江玄瑾侧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道:“本君顶起来的天,它变不变得了,本君心里清楚。”

    这话说得平静,听在人耳里却是叫人一震。

    他顶起来的天……可不是么?自孝帝驾崩,这一片天就是紫阳君顶起来的,这人不争名利,不贪权势,久而久之,大家好像都忘记了,忘记了那场勤王之战里,这人到底有怎般的铁石心肠和雷霆手段。

    “咦,怎么有人在这儿守着?”门外忽然传来个清脆的声音,嘀嘀咕咕地道,“让开,我要进去。”

    柳云烈回神,愣愣地扭头看向门外。

    一看见白珠玑的身影出现,他突然就笑了,喃喃道:“不对,君上同之前,已经是不一样了。”

    以前的江玄瑾刀枪不入,可他现在有了软肋。

    有了软肋的人,总是可以拿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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