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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初酿掀开车帘,连连朝里头的人使眼色:“他们没注意这边,快去!”

    众人都很紧张,怀玉几乎是被他们架下车的,什么也没想就蹿到了后头江玄瑾的马车上。

    “等等。”车帘都落下了,她才反应过来,“紫阳君没注意这边,咱们为什么不直接跑啊?”

    这地方离驿站也没多远了吧?

    被她这一提醒,白皑等人悔恨地拍了拍大腿,连忙掀开车帘再看。

    紫阳君带着乘虚,已经转过头往马车这边走了。

    徐初酿还站在车外,见状连忙把车帘给按下去,然后遥遥朝着江玄瑾屈膝行礼:“多谢君上。”

    江玄瑾点头,面无表情地上了前头的马车。乘虚倒是过来,依旧朝她拱手:“还请二夫人先行。”

    “好。”

    紫阳君的马车比他们之前坐的那个宽敞了不少,坐垫松软,车轱辘动起来也没什么声音,怀玉坐着,紧绷着的身子终于是松了不少。

    但是,怎么总有一种骑虎难下之感?

    “错过了。”清弦嘀咕,“可惜了,本是能走的。”

    徐初酿安慰道:“没事,反正也还没到驿站,等到了我再想办法。”

    众人点头,心想只要紫阳君没起戒心,他们想找走的机会,应该不难。

    然而,车到了驿站,江玄瑾竟是下来站在车边,任凭驿站里的人怎么相请,也不动身。

    “二嫂想休息?”他问。

    徐初酿咽了口唾沫,点头道:“有些乏了,进去喝口茶也好。”

    江玄瑾“嗯”了一声:“本君在此恭候。”

    “……”啥?

    徐初酿连着背后一车厢的人,都傻了眼。

    秋风萧瑟,吹拂过来都是凉意,这人放着茶厅不坐,热茶不喝,要在外头等?

    要是正常的时候,他想等没人会拦着,君上开心就好。但眼下……他一直站在这里,车上的人还怎么走?

    “二嫂?”见她不动,江玄瑾出声提醒。

    回过神来,徐初酿道:“君上也进去歇会儿吧?您在这外头……”

    “无妨。”他淡然地道。

    徐初酿没话说了,他不进去,她进去干什么?等会要是一时兴起来掀车帘,那不就完蛋了?

    讪讪地低头,她道:“那……咱们还是先赶路吧?”

    怀玉在车厢里听得很着急,这要是继续赶路,再往西走,她可就不认识路了,到时候就算有机会开溜,谁知道该往哪里走?

    可,眼下根本没有第二个选择,徐初酿不会耍赖说硬话,对上江玄瑾这张冷漠脸,压根没有胜算。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徐初酿沉默地坐回车里,显然也没有想通:“君上今日本是不用去登高的。”

    他说了案子未结不能离京,可现在是怎么的?离京离了老远,还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临江山在哪儿?”李怀玉低声问。

    徐初酿答:“京都以西五十里。”

    怀玉想了想,突然挑眉:“离紫阳封地也就五十里远啊?”

    徐初酿点头,临江山再往西,便是北魏有名的几块封地,紫阳君的封地在那边,虽然他们从未去过,但听闻是个很繁华的地方。

    轻轻合掌,怀玉松了口气:“那就不用担心了。”

    想去驿站与人汇合,就是因为她没怎么出过京都,认不得路,找不到她要去的那个地方。但知道紫阳在哪儿,那方向也就好找了。

    紫阳之地广袤,有大城七座,郡县无数,是北魏第一富饶的封地。穿过紫阳,再往南去,就是丹阳。

    丹阳长公主的丹阳,不是随口取的封号,而是跟紫阳君一样的封地之名。孝帝自丹阳出生,就将紫阳以南、方圆五千里的郡县划为丹阳,定于长公主名下。

    李怀玉之所以敢让徐仙等人逃,就是因为只要他们踏入丹阳之地,皇帝便是下再多的追捕令,也抓不到人。

    那是她父皇留给她的护身符。

    见她放松,清弦等人便明白是有出路了,神色皆柔和下来。徐初酿还是一头雾水:“你们不逃了?”

    “逃不了,就坐个顺风车好了。”怀玉笑着拍了拍身下软垫,“反正也挺舒服。”

    她一度担心再着急赶路,肚子里这小家伙会受不住,现在倒是好,这么稳的马车,沿路也没人敢来查,她吊着的心暂且可以放下了。

    但,还是有种奇怪的感觉在心头萦绕不去。

    这种感觉在马车抵达临江山的时候到达了极致。

    “君上,您先上山吧。”徐初酿下车道,“府里的人应该都在半山腰的寺庙里落脚。”

    江玄瑾淡声道:“二嫂先去,本君还有事。”

    这荒郊野外的,到底能有什么事?李怀玉忍不住了,抬脚就踹上了车壁。

    “咚”地一声响,把外头的徐初酿都吓了一跳,惊慌地看向江玄瑾。

    车上一直只有她一个人,她在车外,里头怎么会有动静?

    是个人都应该察觉到了不对劲,车上的清弦等人更是慌成一团,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殿下。

    然而,江玄瑾扫了一眼马车,竟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平静地道:“二嫂要是觉得山路难走,便让乘虚和车夫去前头开路。”

    李怀玉眯了眯眼,伸手就直接将车帘掀开了。

    “殿下!”清弦低呼出声,“您干什么?”

    好不容易伪装到现在,怎么能自己跳出去让紫阳君发现?

    冷笑一声,李怀玉看向前头不远处站着那人,沉声道:“你们真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又是换车又是不肯进驿站,眼下她踹车厢他都没反应,这厮分明是早就知道徐初酿的车里有猫腻,可他不问也不看,就跟逗傻子似的,任凭他们装了一路!

    青珀色的衣袖上绣着清新的莲纹,江玄瑾微微将它拢起,抬眼看向后头。

    李怀玉的脸色依旧苍白,眉心隐隐发黑,一双杏眼看着他,目光很是不友善。

    旁边的徐初酿已经吓得不敢说话了,生怕君上一个冲动就让乘虚去抓人。

    可……偷偷打量他两眼,徐初酿惊奇地发现,君上好像一点也不意外,脸上也没什么怒色,只是眼神凉凉的,像是染透了秋风。

    “殿下胆子很大。”他道。

    撑着车辕跳了下去,李怀玉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抓下手腕上的佛珠,举到他面前道:“君上的胆子也不小,串通僧人蒙蔽皇帝、放走当朝要犯,可知这是什么罪名?”

    低头看她,江玄瑾道:“殿下打算回去告臣一状?”

    眯了眯眼,怀玉神色复杂:“君上这是有恃无恐啊。”

    她怎么可能搭上自己的性命回去告他?

    清弦等人也下了车,跟到她身后来,戒备地看着江玄瑾,满眼都是疑惑。

    “怎么回事?”白皑小声问了一句。

    捏着那佛珠,怀玉摩挲了两下上头刻的字,道:“这得问咱们无所不能的君上,竟有本事瞒天过海,让他的人进宫给我做法。”

    江玄瑾的十颗佛珠上每一颗都刻了字,字外一个圆圈勾画。其中的特殊含义是什么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同样刻字的佛珠,定是出自一门。

    祭台上那高僧帮他,跟江玄瑾脱不了干系。

    众人听得都是一愣,徐初酿眼眸一亮,欣喜地问:“君上这是舍不得弟妹啊?”

    江玄瑾冷着眼道:“没有。”

    薄凉的两个字,听得人心口一窒。后头的白皑和清弦皆是不悦地看着他,朝李怀玉身前站了站。

    然而,怀玉像是压根没听见他的话一般,叉腰就笑:“若是没有舍不得,君上这么大费周章的,是想做什么?”

    “本君做事,需要同殿下交代?”

    “旁的事不需要。”怀玉抬眼看他,“但与我有关,君上也不解释两句?”

    侧眼不看她,江玄瑾道:“没有必要。”

    对于一个一直欺骗自己,心里不知道装了多少人的女人,没必要解释那么多。

    越解释,越可笑。

    这回是连乘虚也不太明白自家主子在想什么了,说他无情吧,他又偏执地将人救下,一路送出了京都。可要说他有情?眼下这一张脸,又委实没有丝毫温度。

    怀玉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点了点头。

    “那就算我欠君上一个人情吧。”她道,“君上向来恩怨分明,给人一分,就是要拿回去一分的。这人情,等他日君上想起,来找我拿便是。”

    乘虚一听这话就急了:“夫人要去哪里?”

    “你还叫夫人?”白皑皱眉,“君上与我家殿下的婚事,该作不得数了吧?”

    身子微微一僵,江玄瑾抬眼看他。

    白皑迎上他的目光,不避不闪地道:“在审问室,君上说的话可还历历在耳。如今难不成还要与殿下做夫妻?”

    她不是白珠玑,而是李怀玉,长公主李怀玉和紫阳君江玄瑾,怎么可能还做夫妻?

    旁边的人都沉默了,徐初酿看着,却是死皱了眉,将目光落在怀玉的肚子上,张口就想说:还有孩子呢!

    然而,怀玉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张口就抢在她前头道:“说来还有个东西忘记给君上了。”

    伸手在袖袋里掏啊掏,她掏出一封东西来,双手捧到他面前:“给你。”

    是《放夫书》。

    御风不敢给的,她自己拿来给了。

    盯着信封上那三个字看了好一会儿,江玄瑾没吭声,眼里有些戾气。

    她不哄他了。

    原先他皱个眉,她都会抱着他的胳膊撒娇,如今他这般不高兴,眼里脸上都写满了不高兴,她也不开口哄他半个字了。

    竟然还写了这种东西。

    像是一直垫在心脏下面的石头突然被抽走,心猛地一坠,空落的感觉直冲喉间,江玄瑾喉头微紧,手也慢慢收拢。

    “没有这个说法。”他冷声道,“这东西你写了也无用,该本君来写。”

    “我管那么多呢!”把信封往他手里一塞,怀玉很是无赖地道,“就这么着吧。”

    人是她死乞白赖追到手的,现在也是她,撒泼耍赖地要放手。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他没伸手接,那封薄薄的信就飘啊飘地落在了地上。怀玉看了一眼,对后头的乘虚道:“收好啊,不然皇帝要借题发挥找江府的麻烦,你们可就要被我牵连啦!”

    说得好听,压根就是不想再看见他了吧?

    江玄瑾瞳色一沉,伸手就抓住了她的手腕。

    “嗯?”吓了一跳,怀玉回头看他,白皙的脖颈侧着,露出一道结了痂的疤来。

    那是一道剑伤,很浅,只伤了皮肉,但看着有些狰狞。

    是他伤的。

    彼时她满是担忧地带人来救他,开门迎上的却是他的剑,那双杏眼里满是震惊和不解,后来就是无边无际的暗色。

    他以为她在做戏,可是,没有,她当时是真的伤了心。

    伸手轻轻抚了抚那疤痕,江玄瑾皱眉,眼里神色复杂,张口像是想说什么。

    然而,不等他发出声音,面前这人就拿开了他的手。

    没错,很温柔地拿开,不像他,总凶巴巴地把人手挥开。

    “君上这是觉得愧疚?”看着他这眼神,怀玉轻笑,“有什么好愧疚的?你不也差点死在去白龙寺的路上吗?我待你不好,你待我不好,咱们之间很公平。”

    “你送我毒酒,我利用你报仇。我想要你死,你将我连同我的人全部送进大牢。”

    念一句,松开一根握着他的手指,怀玉看了看最后剩的一根拇指,痞笑道:“你今日救我,我还欠你一回,所以要愧疚也是我愧疚。”

    一笔一笔,像算账似的清楚,账结了,余债打个条子,两人就仿佛再也没关系了一般。

    手掌冰凉,只她的指尖有温度,余温要散了,他下意识地就反手将她的拇指抓住。

    “你……”

    他很想说,你除了愧疚之外,别的呢?别的东西就一点也没剩下了吗?

    可清弦等人还在旁边,二嫂和乘虚也都惊愕地看着他,他这样子肯定难看极了,分明是被欺骗的人,却还要抓着骗子,不肯放手。

    真是可笑又可怜。

    僵硬地别开头,江玄瑾变了语气,冷声问:“你不要青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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