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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他的态度,含蓄地笑了:“看来你们这书记和厂长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王书记吓了一跳,赶紧澄清:“梅叔叔,我只是觉得余思雅做的都是为了养殖场,为了社员们好。实不相瞒,十月的时候,我查过养殖场的账目,养殖场建立两年多以来,上面的每一笔账都非常清楚。余思雅花了不少钱去修路通电,筹资建立学校图书室,播放电影增加社员们的精神文化生活,这些每一笔开支都不小,加起来数目不小。但她却从来没拿过养殖场一分一毫,哪怕是买只酱板鸭回去送父母也是给了钱的,而且没有将她的任何亲戚安插在养殖场,所有职工都是公开招工的。我觉得从她身上有时候能看到一种理想主义者的坚持。”
梅书记笑了:“看来你挺佩服她的为人。这个小余同志人格魅力不小啊,你前面的老冯每次提起她也是赞不绝口。那你说说,她这份计划可行吗?”
王书记猛然开了窍一般:“应该可以吧,旁的不提,看看东风公社、阳明公社等几个开养殖场,跟着我们干的公社,最近公社的资金都充裕了许多,也能更好的建设公社。”
梅书记明白了他的态度:“好,我会慎重考虑的。既然你也赞同这个提议,就好好跟余厂长一起做好计划书,争取在大会上说服更多的领导。”
“好,谢谢梅叔叔。”王书记感激地说。
梅书记看了一眼表:“档案室快关门了,你去找余思雅同志吧,如果资料还没看完,我让小胡给档案室那边打声招呼,你们明天再过来。”
王书记忙起身:“好的,谢谢梅叔叔,那我先去档案室了。”
他到了档案室,发现余思雅果然还在奋笔疾书。
“档案室要关门了,要是还有很多资料没看,咱们明天再来。”王书记提醒余思雅。
余思雅头也没抬:“不用,就还有一点点,我记下就走。”
她可不想又耗一天在这里。
“好吧。”王书记转身出了门,到外面跟管理档案室的小同志聊天去了。
又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余思雅总算合上了本子,将资料整理好放在桌子上,然后背着包匆匆出门:“不好意思,同志,我看过的资料放在了桌子上,麻烦你放回去。”
“没事,我明天来弄。”档案室的小同志很好说话。
余思雅跟王书记这才离开了县委,这会儿太阳已经下山了,但大家谁都没提留在县里过一夜的事。
王书记在县里人脉广,他说:“我去问问有没有过路的车子,咱们搭个顺风车回去。”
巧的是还真有一辆运送砖块的拖拉机要去乡下。两人就搭这辆车,回了乡下,又走了一段才到公社。
回到公社,天已经黑了,王书记想起余思雅前段时间遇袭的事,主动说:“余厂长,天太晚了,你一个姑娘家回去不安全,我送你吧。”
余思雅笑着摇头:“不用,沈跃过来了接我了。”
王书记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瞧见了站在通往清河村交叉路口的沈跃,便笑道:“好,那我回去了。”
道完别,余思雅背着包,大步走向沈跃:“等多久了?”
沈跃接过她肩上的包:“没多久,刚来一会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事情办好了吗?”
余思雅揉了揉肩膀,今天埋头做笔记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颈椎有点难受:“还好,算是成功了一半吧。梅书记让我回来再做个详细的报告,过几天去县里做报告。”
“这么说梅书记不反对,那希望挺大的,辛苦了,今晚建东煮了鱼头豆腐和蒜苗炒肉庆祝,就等你了,走吧。”沈跃笑着说道。
余思雅瞥了他一眼:“要是没成,是不是就煮好吃的安慰我啊?你这是要把建东往厨子的方向培养啊。”
沈跃也不否认:“听说大学食堂里的饭菜都是大锅饭,没什么油水,正好建东会做饭,我让他每周做两顿好吃的给你补补。”
余思雅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建东过完年才15岁,你可真是他亲哥。”
“男孩子就是要多锻炼,放心吧,这小子也很乐意,可不是我逼他的。”沈跃不以为意地说道。15岁的男丁在乡下已经是一个劳动力了,力气大点的都能拿满工分了。
好吧,人家两兄弟都没意见,她还是别管了。
回到家,刚走进院子里,余思雅就闻到了蒜苗回锅肉的香味,建东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可怜她跟沈跃都还是厨房废柴,连个孩子都比不上。
吃过饭,余思雅放下碗就回到屋里整理今天的资料了。梅书记没说具体哪天让他们去县里做报告,但只有他们等领导的份,没有领导打电话来,你还说你没准备好的道理。
所以未免县里通知他们去开会的时候,新的计划书还没准备好,余思雅决定现在就开始弄,加班加点,争取早点将计划书做好,复印几份。
见余思雅回家就一头扎进了屋子里工作,沈建东撇了撇嘴,一边收拾桌子,一边低声说:“哥,嫂子的伤都好了,你什么时候搞定嫂子啊?”
沈跃刚把椅子摆好,听到这话,抬起头瞥了他一眼:“你小孩子懂什么?”
沈建东不服气:“我怎么不懂了,人家两口子都是睡一个屋的。哥,你行不行啊?等嫂子上了大学,多少年轻有文化的大学生啊,你又不在,让人把咱们嫂子撬走了怎么办?我可舍不得嫂子,我不管,嫂子永远都是我嫂子,要是她不要你了,我还是要跟着嫂子,嫂子理解我,支持我。”
沈跃被气笑了,勾着他的脖子:“小子,你人不大,想得不少,我不行是吧,走,咱们出去比划比划!”
他两年没回来,这小子要上天了。
沈建东身板都还没定型,哪是沈跃的对手,差点摔倒,他赶紧抓住沈跃的胳膊:“不行,哥,你要再欺负我,我就大声喊嫂子了。”
沈跃松开了胳膊,放开他,嗤笑:“还找家长告状,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
沈建东不乐意了,得意洋洋地说:“那你倒是别怕我告状啊。”
沈跃曲起食指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行了,我心里有数,你嫂子心里也有数,她不是那种能被人花言巧语,随随便便骗走的人。你别捣乱了,既然喜欢你嫂子,那就要尊重她,以后不要说今天这样的话了。”
沈建东吐了吐舌头,他哥真是越来越没意思了,像个老古板一样。哼,他这都是为了谁?
“当我多管闲事。”沈建东说完抱着碗筷去了灶房。
沈跃跟着过去,让他去烧火:“我来洗碗。建东,我已经跟你嫂子商量好了,下个月等你嫂子的录取通知下来了,咱们去学校附近租两间屋,你一间,你嫂子一间。我不在,你要照顾好你嫂子,有什么事给我发电报,知道了吗?”
沈建东听说他们早有了安排,这才开心了:“好,哥,你早说嘛,放心,我会替你保护好嫂子的。”
“行了,小孩子别瞎想,我们大人心里都有数。你嫂子最近工作很重要,你别拿这些小事去烦她。”沈跃又叮嘱。
沈建东擦燃了火柴,嘟囔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不会在嫂子面前乱说的。”
余思雅花了三天,重新做了一份报告,这报告足足有8页,比先前那分粗糙的报告翔实了许多,内容也有理有据,还例了相应的数据。
她将这份报告整理成册后,复印了八份,准备到时候一并带过去。可惜现在的印刷机器不好,印出来的油墨挺模糊的,还带着一股煤油的味道,最后余思雅干脆放弃了,自己手抄了两份,准备在会上给大家传阅。
万事俱备,就只等通知了。
可惜这会儿的办事效率实在是不敢恭维,这一等就是十几天,直到元旦过后,余思雅才接到了胡秘书的通知,让他们在1月2号这天去县里。
这次的会议规模很大,总共来了七八十位同志,除了六十几名各公社的书记,还有十来位县里面的领导,包括梅书记,主管经济的县长,还有计划委员会的干部,还有上次余思雅提到的能带动的相关单位的负责人。
梅书记坐在主位,发表了开场白:“各位同志,今天这场会议是关于建立清河鸭养殖基地的讨论,在此之前,小胡已经跟你们说过大致的情况,不过具体的还请清河鸭养殖场的余厂长来给我们大家讲解。下面,欢迎余厂长。”
大家跟着鼓掌。
余思雅站了起来,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计划书,从左右两侧各传了一份,让大家浏览,接着说道:“各位领导,大家好,我是清河鸭养殖场的负责人余思雅。幸得梅书记信赖,让我跟大家讲一下养殖基地的计划,我做了详细的数据分析,大家可以传阅,我再具体跟大家讲一下。”
接着余思雅从市场的需求,对公社的益处,拉动相关产业的发展等方面来阐述自己的方案,过程中还例举了翔实的数据和推算出来的大致效益。
梅书记认真听完了全程,发现余思雅对计划做了很多补充,相较于第一份粗糙的报告,这份报告几乎可以不用修改,直接递到上面了。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小同志果然是个干实事的。
其他公社的书记和跟余思雅合作过的单位领导也满意地点了点头。谁嫌钱多呢,余思雅这计划对他们可没坏处,相反能增加他们单位的效益,这效益好了,自己也有成绩,汇报有面子,升职也有资本,单位的职工也能得实惠。
但有个部门就不满意了,那就是计划委员会的领导。
计划委员会的蒋主任皱眉看着计划书说:“余厂长,你的计划是在全县的公社都铺展开来,建立养殖场。你计算过吗?明年你们养殖场能销售多少鸭子,全县都来养鸭子,卖不出去怎么办?小同志,你想过这个问题吗?你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吗?还有你这扰乱了各家工厂的生产计划,到时候怎么办?年轻人有干劲有冲劲是好事,但也不能胡乱乱来啊。”
余思雅不避不闪地看了过去,对于今天的这个状况,她早有预料,毕竟她要走的是市场的路子,说白了就是夺计划委员会的权,他们能容她才怪了。
之所以这个时代的经济被称之为计划经济,那是因为,每个厂矿企业的生产计划都是由计划委员会根据上一年的销量和需求来制定新一年的生产计划,然后下发给企业,再根据这个产量联系上下游的供货商。这样一套流程耗时耗力不说,而且死板,不知变通,生产多少也不是企业说了算,经常造成资源浪费和供给不足。
余思雅今天的这个计划书,打破了计划委员会的计划,产生了许多变量,其中最核心的因素,就是清河鸭养殖场能不能将如此多的鸭子销售出去。这决定了各大公社养殖场来年的收益,然后各个养殖场的效益又决定了来年能不能铺路修桥通电,进而影响石灰厂、石子厂、砖厂等相关企业的业绩。
这会儿上面的政策还没下来,余思雅也不能提市场经济,由市场去决定生产。
她笑眯眯地开了口:“蒋主任的担心很有道理,不过经过过去两年多,我们清河鸭养殖场与东风公社、阳明公社、永胜公社等九个公社的合作,成绩大家有目共睹。这充分说明了,这条路是行得通的。咱们县没有拿得出手的大型工矿企业,也没有丰富的矿产资源,不能靠山吃山,只能咱们自力更生,自己创造优势,清河鸭就是一个很好的优势。咱们这个牌子在省城已经打响了知名度,供不应求,我们应该借此打造我们辰山县的一张名牌,建一个产业集群,带动相关产业的发展,共同进步。”
这话有一定的道理,可蒋主任并不服气,哼了一声:“说得简单,小同志,你不过是个小小养殖场的厂长,不知道统领全县的经济,安排每一年的生产计划有多重要,这样乱来,影响的可不止是某一个单位。梅书记,这不符合咱们计划委员会的工作原则,我提议这个事就此作罢!”
这话一出,不少人露出了深思的表情。蒋主任的话虽然难听,但也不是没有道理,清河鸭养殖场前一阵就还遇到了困难,万一明年又发生这样的事怎么办?谁来兜这个底,大家固然追求成绩,但更希望稳定,用一句最通俗的话来说,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余思雅因为发言,是站着的,看得比较远,将大家的神情都纳入了眼底。她明白,计划委员会的分量很大,因为里面的委员多是重要部门和企业的干部,他们的话语权很重,大家都得掂量掂量。
比较之下,她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姑娘就没那么强的说服力了,哪怕她例出了数据,也有过成功的先例,可对这些思想陈旧的人来说,还是不可信的。
但今天能召开这个会,说明梅书记是站在她这边的,至少是不反对她的这个计划。那就还有争取的空间。
余思雅深吸了一口气,微笑着看向蒋主任:“蒋主任说得也有一定的道理,不过我对我们清河鸭非常有信心,来年还计划扩大招工,并在省城再开一家门店,并将清河鸭推广到附近的省市。所以我对这个前景非常看好,如果县里面没法通过这个计划,那我们清河鸭只能去省城近郊找公社进行合作生产了,我们清河鸭养殖场的扩产势在必行。”
要不是一家一家的找公社合作太麻烦了,而且以后变数多,也不好宣传品牌,余思雅才不这么费劲儿跟蒋主任理论呢。
蒋主任气得吹胡子瞪眼:“什么意思,你这小丫头片子年纪不大,海口倒是会夸,还威胁咱们了?”
余思雅一点都不受影响:“怎么会,我这都是为了厂子的发展,也是希望咱们辰山县能好好发展。”
见两人要吵起来了,梅书记开口问道:“余厂长,你能保证,大家养多少鸭子,你们清河鸭养殖场都能收购吗?”
余思雅举起手保证道:“梅书记,我在这里立下军令状,明年大家养多少鸭子,只要没生病,饲养两个半月以上,我们养殖场都全收了。如果做不到,请县里撤了我这个厂长!
最后这句话一出,偌大的会议室,落针可闻,钱书记、王书记都诧异地看着余思雅,眼底的震惊明晃晃的,无法掩饰。
明明她已经取得了同龄人远远不及的成绩,她只要按部就班地走,什么都不做,前途都一片光明,为什么要在大会上立下这样的军令状?她知不知道,要是出了意外,她前面的努力就通通白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