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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大娘说得有些颓力,满脸疲惫,钟蕾本想央一句“那暂住一晚”的请求生生压在了肚子里。只是想走却又不知能走到哪里,一时没了主意,站着没动;池大娘见她不走,这门却也没好意思关上。
“姑娘,你没开车来啊?”池大娘瞧了瞧天色,又望到钟蕾一脸为难,有些勉强但还是发出了邀请,“我们家老头子病在床上,你要是不嫌弃,就在我们家凑合住一晚。”
钟蕾实在有些讪讪,但眼下实在没其它更好方案,只好道了谢跟着池大娘走进屋里。她和攀岩队的队友们曾经聚过餐吃过饭的大厅里还摆放着从前的桌椅,朴实厚重的长方形宽大木头桌子现在整个都蒙了一层灰。只有边角的地方看上去像是还常在使用的,些许干净。桌边摆了两把椅子,其余的都叠放在了屋子的角落里。钟蕾坐在桌边,抬望这曾经的场景,却再找不到一丝当初热闹的气息。
从里屋不断传来老人的连声咳嗽,好不容易歇下来,却又叹着气。池大娘忙着照顾老伴,这一晚上脚步也没停下来,终于等老头子睡着了,她这才塌着腰端过几个馒头坐在钟蕾旁边,劳累地抱歉:“你看姑娘,家里也没啥好招待你的。”
“大娘,大叔这是得的什么病?”
这一问,池大娘浑浊的眼睛透出了湿意。
原来他们家在县城工作的儿子池建国,几个月前在建筑工地干活时出事故身亡了,噩耗传来,老头子也病倒了。现在别说家里的旅馆开不成了,就是能开又有谁还有心思打理?况且照顾一个病人并不是轻松的工作,何况自己也在承受着老年丧子的痛楚。
钟蕾心下黯然,原本因着失恋的那一份戚戚倒全不见了踪影,在目睹了别人这样的灾难之后,自己的人生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坷呢?
第二天一早她就告别了两位老人。原定的攀爬计划全部取消。临走的时候池大娘送出她很远。
“这寒冬腊月的,村里到镇上的山路太僻静,你一个姑娘家不安全。”池大娘这么说。
天地间都是冷,满目萧瑟,钟蕾心下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人家,苦拦着池大娘自己走下山。半路一回头,那一抹佝偻的身影竟还在山坡上目送她要走出山路。钟蕾心下一酸,不知怎么眼泪就淌了出来。
她从小妈妈去世得早,自从十岁之后就没享受过这种来自于长辈女性的、温柔而细心的关怀。这位池大娘不是她妈妈,甚至与她那个独立理性的妈妈没有一丝相似之处,可是这一瞬间,当钟蕾回过头来看到山坡上那个略显疲惫、自己都在承受着巨大痛苦的老妇人,却因为担心她这个萍水相逢的客人而固执得非要看着她走出山路的孤单身形,她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自己曾经久违了的那一份母爱。
如果她妈妈还在,也会在她晚归的夜里站在门口期盼吧?如果她妈妈还在,也会在送她远行的路上凝望着不肯回家吧?
钟蕾从包里摸出钱夹,数了数身上带的现金,留下路费拿出五百块,快步又跑回了坡上,向池大娘跑去。
“你们年轻人挣点钱多不容易,我不要,快收起来。”憨厚的老太太见到钟蕾手里的钱竟如临大敌、无比郑重地推着不肯收。
钟蕾真想说‘我一个月能挣好多个五百呢’,可池大娘硬是使了劲推回来,两个人来来往往角斗力气一般。钟蕾见这钱实在送不出去,略一沉吟:“大娘,冒昧问一句,事故赔偿金拿到了么?”
“拿了。他们施工队的工友给带过来两万块钱。”
钟蕾震惊了。一条鲜活的生命,一个轰然坍塌的家庭,两万块?
“他们说我儿子出事那天是替别人上的班,不合规矩不能算正式的。这两万块还是领导破格给发的。”
“大娘,去法院起诉吧。”
“啊?”池大娘闻言一脸惶然,跟着不自觉就退后了半步,话都说得有点不大利索,“我……我们哪会打官司……我也不会写字,你看我们家老头子还病在床上这个样儿……我……”
“大娘,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帮你们打这个官司!”
池大娘一时反应不过来,这提议太突兀,对于她来说,甚至不敢接受。
“如果拿不到钱,我一分钱律师费也不要您的。如果案子打赢了我会从赔偿金里按比例提律师费。这样,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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