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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是要命了!!!
李纲从未见过这般惊怒交加的帝姬,急急命人取过汴州全图,还耐心地解释道:“金兵终究是人,不可能老在一个地方死守着。先头岳将军、吴将军逮住了他们的头儿,将他们狠狠揍了一顿,他们四下逃窜,也是常理。”
赵瑗一面听着李纲的话,一面仔细看了汴州临近的各个州县,脸色愈发地白了。
“公主?”李纲有些摸不着头脑。
赵瑗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之外:“他们是怎么打的?我是说,他们是怎么用‘水攻’的!”
“公主是问‘水攻’的法子么?老夫倒也知道一些。”李纲指着汴州地图道,“就像千年之前,韩信韩大将军曾经做过的那样,在上游堆垒土石,让下游减水。然后引诱金兵渡河。等渡到一半时,便……”
赵瑗听到“堆垒土石”四字时,重重地喘了口气,高高悬起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直到此时她才注意到,背心的冷汗已经浸湿了里衣。
“不过……”
李纲仔细回想了片刻,又说道,“在一些不大要紧的地方,偶尔也会决开一些小堤。”
赵瑗刚刚放下的一颗心再次高高悬起,尖声叫道:“在哪里!在哪里决的堤!”
由于过分激动的缘故,她骤然拔高了声调,已经隐隐有些嘶哑。
不要……千万不要是……
“滑州。”
赵瑗已经站不稳了。
滑州二字如同惊雷炸响,震得她鼓膜微微发疼,连半点多余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天……啊……
他们怎么会……恰恰决了滑州的堤!
这些守将,怎么敢决滑州的堤!
岳飞不在,他们老老实实地堆垒土石就好了,怎么敢决堤!
“快去。”
赵瑗抓着李纲的胳膊,艰难地说道,“八百里加急,告诉这些守将,不能决滑州的堤。无论堤坝大小,一个都不能决口!”
滑州堤坝一旦决口,黄河立刻就会改道!
“公、公主?”
李纲拼命挣扎了几下,想要甩开赵瑗的手。可赵瑗当下既惊且怒,他压根儿就甩不开。李纲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红着一张老脸说道:“还请公主自重。”
赵瑗急得几乎要哭:“滑州堤毁,黄河改道!”
“不能罢?”李纲微微惊愕了片刻,随后摇头失笑起来,“公主多虑了。黄河虽然三五十年便泛滥一回,但改道这种事情,是决计不可能发生的。自本朝司马光、富弼等人早已疏通黄河,并分流东南两路。黄河水势渐缓……”
“它真的会改道!”赵瑗已经带了几分哭音。
“对对对,黄河的确会改道。”李纲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可黄河上一次改道,已经是一千一百年前的事情了。当时王莽篡汉,故而黄河改道,以示惩戒。一千一百年以来,历经隋唐各代,黄河每过数十年便会泛滥一次,但决计没有改道的可能……”
“相信我,别让滑州堤坝决口!否则黄河必将改道!”赵瑗已经不知该如何说服李纲了。因为她发现,无论她说什么,李纲永远只会当她是在开玩笑。
岳飞已经连续水攻了好几个月,黄河都安安稳稳的,凭什么轮到这些守将,黄河就要改道?
宋军已经在汴州放了几百次水,黄河都没改道,凭什么到了滑州就会改道?
自王莽篡汉至今,足足一千一百多年,黄河都不曾改道,凭什么到了今天就会改道?
本朝诸位相公兢兢业业、分流黄河,早已将黄河之水治理得服服帖帖。黄河它凭什么会改道啊!
别说李纲不信,恐怕就算是岳飞听见了这番话,也只会认为赵瑗得了失心疯。
赵瑗真的哭了。
她来不及对李纲多说什么,急急牵过一匹快马,立刻就往城外飞驰而去。打死她也想不到,金兵居然会从汴州流窜到滑州;打死她也想不到,守将们除了堆垒土石之外,居然还敢让堤坝决口!
就算是岳飞,也只敢老老实实地堆垒土石,他们居然敢让堤坝决口!
若是黄河泛滥,顶多只会淹没沿岸的小片农田。只要当地的官儿费心安置,也没有什么大碍。
若是黄河改道……
那么从淮河到黄河之间的大片平原,一路向东直到黄河和渤海,都会变成一片泽国!
“帝姬——”她隐隐听见有人在唤她。
不要听、不要理、不要停!
快些赶到滑州去,或许还能做些什么……
“帝姬!”
一阵迅猛的疾风卷过她的身侧,紧接着,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抱住了她,以极其高超的技巧,将她强行抱到了自己的马上,紧紧按在胸前,低醇的声音四下回荡着:“帝姬这是怎么了?方才我听韩世忠说,帝姬什么人也没带,就这般匆匆地跑出来了……”
“快去滑州……”赵瑗有气无力地说。
“滑州?”种沂一愣,“去滑州做什么?就算是要去宋金交战的前线,也应当是汴州才对。”
“我哪里晓得,他们会一路从汴州打到滑州去。”赵瑗已经带了几分哭音,“千万别让滑州决堤,千万别让黄河改道……”
“黄河改道?!”种沂一惊,而后哑然失笑。
他明白“黄河改道”四字意味着什么。千年之前黄河改道,大半个中原都给淹了。但如今千年的时间过去,黄河早已经被驯服得妥妥帖帖,年年东流入海。
帝姬方才居然说,黄河改道?
他伸出手,探了探赵瑗的额头,想瞧瞧她是不是昨夜受了风寒,生病了在说胡话。
“快去。”赵瑗有气无力。
“帝姬……”
“快……”
“报——”
一个惊惧万分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透着不可遏制的惶恐与绝望。赵瑗发誓,她从未听过这般惶恐且惊惧的声音,简直就像是见到了最惨烈的人间地狱……
“滑州决堤,黄河改道!”
种沂一惊,一手抱着赵瑗,另一只手死死拉住了马。战马高声嘶鸣起来,在凄冷的月夜之中,隐约透着几分惨厉。
赵瑗一愣,渐渐伏在他胸前,呜咽出声。
黄河改道,这回真是连神都救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