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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夜色阑珊,安音璇躺在床上始终在想明天如何唱,压抑了自己那么多年,突然要释放出来,心里难免有些莫名的紧张。
晚上陆悦扬执意要把他送回家,车停在路边,挂着双闪,陆悦扬依依不舍,因为后面档期全部排满,要见他得等到下个月进剧组了。
看着那双充满了期待的眼睛,他仍然没有邀请对方上楼坐坐。
临下车,陆悦扬从兜里掏出他的音符胸针在眼前摇晃了一下,重申道:“记得回信息接电话,到了剧组我罩你。”
总算回到这张窄小的单人床上,他两眼直直望着天花板,如果陆悦扬发现进组的不是他,会不会失望呢?随后又笑着摇摇头,现在哪里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
睡了没几个小时,他就起床了,匆匆喝了杯牛奶动身去了音乐学院。
来到办公室,沈美茗叫他一起去阶梯教室,那里有一架三角钢琴,沈教授亲自给他伴奏,弹的正是《落花》这首歌。
安音璇一怔,闭上眼睛,手下意识地握拳,沈老师的意图很明确了,要看到他的改变,正是要从他以前唱过的歌开始。
听着前奏,数着节拍,当他再次睁开眼,已然唱出了第一句。发出的声音与往常很不一样,是让他倍感羞耻的音色。如果是以前,他绝不会轻易让这种声音从嗓子里发出来。
多年来被他禁锢在牢笼里的本音,像是突然解开枷锁被抛向空中,在阶梯教室里自由飞扬。尤其是高音部分,他不顾略带沙哑的声线,就那么大胆地唱了上去,脖子上青筋爆出,激昂高亢。
他的高音抒情中带着力量,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沙哑夹杂其中又特别性感,连他自己都惊讶于同一首歌居然能演绎得如此不同。
一曲唱完,他手心里全是汗,高度集中之后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异常兴奋,好像意犹未尽。他微喘着气,忐忑不安地看着沈美茗,等她的意见。
沈美茗保持着弹完最后一个琴键的动作,久久没有把手放下来,他轻轻叫了一声:“沈老师?”
沈美茗转头看他,嘴角慢慢扬起了一个很小的弧度,缓缓抬起手,竖了个大拇指。
“很意外。”沈美茗顿了顿,又道:“很好。”
安音璇全身力气都用完了,一下蹲在地上把头埋进了膝盖里。他竟然得到了沈教授的认可,不顾一切下定决心地改变,都没有白费。他后悔这几年在歪路上走了那么久,却又庆幸在关键时刻得到了指点与帮助,让他及时回到了正道上,如果没有沈美茗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遮遮掩掩那么久的声音是如此有魅力。
他眼睛压在手臂上,怕一抬头就会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这不仅是承认了他的声音,更是承认了他这个人,当年那个视为朋友的人轻薄他的那句话,不光难以接受,还让他极度自卑。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心结,自己的样貌和声音会让别人看不起,所以要掩盖、要统统藏起来。
而今时今日,那个被藏匿于阁楼上的真实的自己,终于走到了阳光下,从此以后不必再躲闪,大大方方地展现在众人的目光中,他闻到了自由的气息。
得到承认的滋味真好。
好到想哭。
许久后,只听沈美茗说道:“不过,瑕疵还是很多,我慢慢教你。”
他抬起头,衣服上的皱褶把眼睛都压出了红印,他搓搓脸问道:“瑕疵?”
“对,我可没说这样就行了,方法差不多可以了,细节要推敲的地方还有很多,不过我想陈郡山等不了你那么久,明天我们就开始研究一下你那首歌要怎么唱。”
他的情绪慢慢沉淀下来,需要改进的还有很多很多,现在只是刚刚入了门,远远没有达到沈美茗的高要求。陈郡山那个电话提醒了他,他太缺时间了,如果可以,他简直想像大学生一样用四年时光在沈美茗的指导下系统学习,可现在不能再跟一个月前蹲墙角时那么悠闲了,他不得不争分夺秒。
安音璇像一只在大草原上的羚羊,必须奋力向前奔跑,后面有凶猛的狮子在追赶他,想要生存就不能停下来。找到了路之后,只有跑,一直跑。
充实的日子总是过得那么快,他白天去找沈美茗学习,有时练音色,有时讨论歌曲,晚上回家累得倒头就睡,让他想起了在尹老师舞室的日子。
只不过那时安鋆会天天回家,梁绪还会给他做上一碗热汤面。这个想法转瞬即逝,他与梁绪之间的感情直到分手那一刻,他都没想明白到底有没有爱过。
他与沈美茗几乎是朝夕相处,除了音乐以外,从未谈及过梁绪。
沈美茗是一个非常厉害的老师,厉害之处不在于她本身唱得有多好,而在于她能给安音璇讲清楚如何才能唱得像她一样好。
并且每一个人的多样性都能发挥得淋漓尽致,而不是像流水线生产下来的音乐娃娃,千篇一律。
他很感激沈美茗,不想伤害这位他由衷尊敬的老师,所以他想,与梁绪分开,至少能对得起她了。
周末安鋆还是会回家住两天,基本上不会拿书回来看,也不会跟同学约会,都是围着他转,收拾家,给他做饭,睡前会在电脑上看一些他看不懂的图,他只能大概知道是关于股票的。
“什么时候放假?”安音璇边吃晚饭边问道。
今天晚上安鋆又做了四菜一汤,每个周末他的伙食都有质的飞跃,安鋆好像是怕他平时吃不饱一样,绞尽脑汁给他开发好吃的菜色。
弟弟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饭,说道:“七月初。”
“假期有什么安排?”
“打工。”
“还是去咖啡店?”
安鋆正在扒饭的手顿了顿,说道:“不是。”
“那是去哪?我问一句你答一句,挤牙膏呢?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他歪头问道。
以前说好了兄弟间再没有秘密,安鋆倒也没有藏着掖着,说道:“咖啡店楼上,寒晟资本。”
他睁大眼睛惊讶道:“周寒公司?”
他对周寒的公司略有耳闻,知道是行业内数一数二的投资机构,以前给他们的年会唱过歌,知道员工数量非常少,肯定是不养闲人的。安鋆才大学一年级,怎么能得到去那里打工的机会,他很费解,于是追问道:“是去干什么工作?”
安鋆撇撇嘴说道:“助理。”
安音璇:“……?”
“周寒过俩月就要从美国回来了,他们公司招聘短期实习助理,其实就是打杂的。我去应聘了,并且拿到了offer。理论上讲,我还是给人冲咖啡,只不过时薪从二十涨到了五十,我为什么不去。”
“行吧。”你说得没错,我无法反驳。
安鋆看出了哥哥的顾虑,解释道:“我知道周寒对你的心思,我也知道他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给我的这个机会,利用好这个机会,能赚到钱还能累积经验,何乐而不为呢。我心里有分寸,如果周寒因此要在你身上讨回什么便宜,那大不了不干了,我也不会让你为难。”
“安鋆……”他伸手摸了摸弟弟的头,没想到安鋆心思如此缜密,也不避讳他和周寒的关系,坦坦荡荡地利用一切资源,却又有着一颗坚定地维护着自己的心,他的弟弟长大了。
周寒要回来了,这个消息让他又想起了往事。想想也差不多快一年了,期间他没给周寒打过一个电话,周寒也像失联了一样,没有骚扰过他,山高路遥的想必也不记得他这号小角色了。
只是今天安鋆面试成功的事情又让他心有余悸,这到底是忘了没忘,他没底了。
吃完饭,安音璇坐在沙发上一遍又一遍地听demo,唱法改变之后,他总觉得这首歌还是哪里不对,录不出想要的感觉。
陈郡山的这首《初恋》其实与他近期写的歌并不太一样,曲风上已经有了现在的影子,只是如今更加成熟老练。但这首歌胜在大胆,能够看出来十九岁的陈郡山已是锋芒毕露,那种年轻人独有的不羁放纵感,是他近些年作品中已经见不到的。
只是歌词实在很小清新,甜蜜而温馨,唱起来很有违和感。这就对了,思来想去原来是歌词不对劲。
他考虑再三,一下子站起来,走到安鋆的书桌前坐下。
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改歌词。
这实在是胆大包天的行为,居然敢改陈郡山的歌,还要不要命了,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但他心里有个故事呼之欲出,必须要讲述出来才痛快。一节节的词句就在心口徘徊,想要写下来,想要唱出来。
安音璇拿起笔,酝酿了一会儿,开始在白纸上写出心中所想的每一个字。
只是试着写写而已,没所谓的,陈郡山不会知道,他自我安慰。写了一段竟然越来越顺手,文字源源不断地从笔尖延展开来。
陈郡山原本的歌词是歌颂初恋的点滴,充满爱慕的自白,携手而行的日子,甜而轻盈。他写的也是初恋,情节却大相径庭。
他的初恋,算是梁绪。
那个人给予了他很多美好的回忆,即便开始的原因不那么单纯,但后来却像普通情侣一样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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