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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城郡主离开了扬州城,又来到了江边,准备渡河。
她的侍女劝道:“郡主这两日劳累多时,回京师还要半日,不如渡江在镇江住一晚再回去。”
庆城郡主并未马上回答,她下车后,目光看向岸边,只见舳舻相衔,旌旗蔽空,数十万大军正忙着渡江。
“你看他们。”
庆城郡主手指远处,“预备了大量火堆、火把,可见他们是要连夜备战,不出两日就要渡江,我岂能再耽搁?”
侍女看了看,满脸惊讶:“燕军从北平南下,走了一个月,前日刚到扬州,一天也不歇息就要渡江?!”
庆城郡主沉默半晌,才叹说道:“听说是太祖旨意,要他们一个月内围应天府。”
她这些天一直对白沟桥太祖显灵一事抱有怀疑。
但今日见到四弟,见到那位史官后,她信了一半。
如今再看到数十万燕军有如此旺盛士气,心中再无疑惑。
李景隆、郭英等将领能率军投降燕王,却不能立马让底下士兵心甘情愿的跟随燕王南下。
不久后,她渡过江水,远远就看到三艘船只前来迎接她。
她上岸后,江水南岸的守将几乎都来了,小心的询问郡主,燕王如何回答?
庆城郡主如实回答道:“燕王说,他是奉太祖旨意,与大将军李景隆合军南下,只围应天府,未得太祖旨意,不会攻城!”
众守将面面相觑。
“敢问郡主,太祖真的在白沟桥显灵了?”
“我没有亲眼见到,不知真假,但百万燕军,从李景隆到普通兵卒,都说亲眼见到了太祖之灵。”
百万燕军,就是包括原本属于朝廷的李景隆大军!
“燕军围应天府时,太祖还会出现?还是拖延的借口?”
“唉……这一月来,燕军所到之处,几无人抵抗,都说什么有太祖圣旨。”
“陈将军,慎言,我等还要奉旨守江!”
“奉谁的旨?”
“郡主可见过太祖圣旨?”
“……”
庆城郡主好不容易才辞别这些拉着她一直询问的将领,从镇江连夜赶回应天府。
她看得出,这些人根本没有战斗的心思,甚至借着来询问她的机会,相互间默契的做了投降的决定,只等燕王渡江时,他们就举兵叛降。
百万大军南下,即便没有太祖圣旨,应天府守备也挡不住。
深夜时分,庆城郡主回到了应天府。
离京师北门还有两里地,一队护卫举着火把前来。
“奉谷王殿下之命,前来迎接庆城郡主!”
护卫们自报家门,并非朝廷派人来,而是谷王。
庆城郡主也看出了谷王的心思。
前不久,陛下命他带着谷王府三千卫士协助守城,她与这位十九弟不常来往,今日却来迎她,可知其心中是何打算。
果然,朱橞在城门处亲自迎接,寒暄一番后,迫不及待询问了她此行之事。
庆城郡主一一回答。
“郡主可曾回来?!”
外面传来喊声,朱橞生起气来,朝侍卫骂着吩咐道:“将这姓方的赶出去!”
“让他进来吧。”
庆城郡主听到姓就知外头是谁,如今已是深夜,他却仍在等求和的消息,可叹。
片刻后,方孝孺来至,行礼后急问:“郡主,燕贼可曾答应了割地求和?!”
朱橞一听,再骂道:“什么燕贼,我四哥奉父皇圣旨前来应天府,我看你,还有黄子澄齐泰他们,才是朝中奸贼,若没有你等腐儒,哪里会惹得太祖在天上也不得安宁?!”
方孝孺被骂得脸色难看,却先不理会,只眼神急切的等郡主回答。
“燕王不从。”
庆城郡主答道,没有去看方孝孺那骤变的脸色,继续把这一次的谈判结果告知,并说出了在江岸边看到的一幕。
“四哥的兵马连夜准备渡江?!”
朱橞被吓了一跳,“四哥的兵都是铁做的不成?一日都不曾休息……他们岂不是过几日就要渡江?!”
庆城郡主再答:“他今日已祭告太祖,言明渡江之事,楚史官用史书告知天上的太祖,此后燕王又祭祀了大江之神。”
朱橞和方孝孺都听得出,燕王三日内必定渡江!
朱橞彻底坐不住了,马上让人把方孝孺轰走,又连忙请求庆城郡主道:“老姐姐给弟弟指一条明路吧,四哥就要渡江了!”
庆城郡主反问:“你今晚来请我是为何?”
朱橞大喜,作揖行礼笑道:“有老姐姐这句话,弟弟就放心了。请老姐姐在我这里住下,恐城中这几日会有危险!”
“尤其怕有人狗急跳墙!”朱橞再说道。
庆城郡主说道:“你有数千兵马,又把守金川门,可否帮姐姐做一件事?”
“老姐姐尽管吩咐!”
“明日派人去告知城中百姓,就说太祖曾下旨,燕王只许领兵回师应天府,不得擅自进城,更不许袭扰城中百姓。如此,可免却一些骚乱。”
朱橞听了,再次惊疑,低声复问:“老姐姐,太祖真的会再次显灵?”
庆城郡主摇头,只说道:“那位楚史官曾说,将在燕军围应天府时请太祖下界。”
“依姐姐所见,那位楚史官是何人?”
庆城郡主回忆一番,才答道:
“神人。”
朱橞为之吃惊,不敢再问,只派人连夜去给各处报信。
应天府虽有宵禁,但朱橞管金川门,且如今城内人心惶惶,乱象频出,宵禁形同虚设。
……
第二日,早朝。
众官员分列各处,仪礼司官员悄悄看了一眼,却见来朝的官员少了一半多。
他垂下眼帘,继续按部就班的领众官员跪拜迎接建文帝。
鼓乐声中,身着明黄龙袍的朱允炆,坐到御座上。
第一句话就是问:“庆城郡主可在?传她到华盖殿,朕待会再召见她!”
身旁宦官正要传话,仪礼司的一位官员就站出来启奏道:“陛下,庆城郡主两日劳顿,昨晚深夜时才回到城中,因此累出病来,今早并未进宫。”
众官员眼神对视。
庆城郡主病了?
有官员站出来启奏:“陛下,方孝孺昨晚去问了郡主,可召他来询问。”
“他为何不来上朝?!”
朱允炆厉喝。
仪礼司忙遣人去找方孝孺。
太常寺卿黄子澄站出来禀告:“陛下,方孝孺昨夜急火攻心,也在病中。今早他遣人送来书信,让我代为奏报。”
“快说,那逆贼可有答应割地求和?!”
奉天殿内,众官员都看到了皇帝此刻的急躁与慌乱。
实际上,他们中许多人昨晚就知道了议和失败一事,也知道燕军连夜备战,太祖下旨不许燕军进城等事情。
今日来上朝,仅是来走一遭。
不出几日,燕军就要围应天府,到那时……
“陛下,急报!”
就在黄子澄陈述事情时,殿外急匆匆走进一位仪礼司官员,跪下磕头,颤声启奏道:“逆贼已开始渡江!”
奉天殿内,百官无不侧目。
“你说什么!!?”
身着龙袍的朱允炆猛地从御座上站起,黄子澄齐泰二人脸色惨白。
燕贼称一个月内围应天府,竟一天都不休整,才备战两日,就迫不及待渡江!
殿外,众官员齐齐骚动。
他们顾不得上朝礼仪,围住了那前来禀告军情的带甲将领,迫不及待的询问城外战事。
奉天殿内外皆乱。
“陛下!!”
副都御史练子宁站起来大声启奏,压住惊慌失措的众人:“燕贼伙同妖人作乱,欺上瞒下,以一個月时限为借口匆忙渡江,其兵船定然散乱,我军迎头痛击,定能将其击溃,陛下速速派人前去督军,出动城中兵马……”
“报……”
练子宁话还未说完,外头又有一位仪礼司官员,飞奔着进来跪拜奏报:“陛下,指挥使童俊等人叛降,应天府外江船悉数!”
练子宁惊得变了脸色。
齐泰怒斥道:“前一刻伱们才来报燕军渡江,如今又来报各处都叛降,怎会如此之快?!”
燕军战船排列百里,从镇江到应天府城外沿岸都有,燕军主力在扬州。
“这……”
仪礼司官员答不出来,齐泰让那报信的人进来,众人只听他说道:
“陛下,燕军才刚扬帆,各船、各地守将就纷纷叛降,我见势不妙抢了一匹马逃出,方才得以来报军情!”
奉天殿内,百官骇然。
这是士气全无,才会败得如此之快。
守江将士如此,守城禁军又怎会拼死抵抗?
“如今,”
御座上,朱允炆声音惨然,眼神森森的问众臣:“你们还有何计策挡住燕贼?”
众人垂首,不敢答。
哪里还有什么计策。
百万大军渡江,再有半日,燕王就能从镇江率主力来到应天府。
到那时,城破只在顷刻之间。
“黄先生。”
朱允炆哀求似的看向黄子澄,“当日朕听从先生之见,先削了周齐五王,留燕贼在后,如今燕贼势大,岂非你害了朕?如今先生还有何计策能解京师之危?”
“我……!”
黄子澄喉咙动了动,却说不出半句话。
朱允炆再问身为兵部尚书齐泰,亦无计可施。
奉天殿外,不知谁先提出,聚在一起商议的众臣竟是散了大半。
骚乱传到殿内,仪礼司的官员听到,也看到外面情形,却无可奈何,只是禀告了皇帝。
“陛下,臣请去城门督战!”
有人启奏道。
朱允炆准了,只是说话的语气颇为无力。
众臣见状,也纷纷以借口离开。
奉天殿内只剩下十数人。
仪礼司唱礼散朝,这十多人出外一看,数百朝臣皆不见了踪影。
殿内,唯有黄子澄、齐泰二人。
君臣相顾无言。
朱允炆面色如槁木死灰,许久,才对身前宦官下令:“叫皇后带朕的两个儿子前来奉天殿,再取找火油来。”
几人都大惊失色,宦官忙问:“陛下要火油做什么?!”
“奉天殿不能给那逆贼!!”
朱允炆声色俱厉。
“陛下!”黄子澄立刻劝道:“如今京师未失,陛下坐镇皇宫,将士未必不会死战……即便城破,陛下还可离京,召天下兵马前来勤王,陛下……”
“闭嘴,朕有今日全都怪你!!”
朱允炆突然大骂,又痛哭起来:“皇爷爷交给朕的江山,朕…朕哪还有脸面见皇爷爷?”
黄齐二人跪下。
“去取火油来,快!!”
朱允炆又大叫起来。
宦官只能出到外边,故意大声对侍卫道:“陛下让你等去取火油来烧了奉天殿,你等快去办!”
说完,又低声说:“拖着,谁也别去拿火油,你们去告诉你们的长官,说皇宫不得有失,否则太祖显灵时看到宫殿起火,咱们谁也别想活!”
侍卫忙点头应下,只派了几人离开,并未真敢取火油来烧奉天殿。
一众侍卫继续站岗,时不时看向皇宫内,眼神带着几分怜悯。
如今大势已去,应天府紫禁城即将为燕王所据。
一个时辰后,有官员来报:“陛下,守金川门的谷王已打开城门,燕军即将入城!”
“谷王……谷王。”
朱允炆喃喃着。
不久后,又有人来报,朝阳门、正阳门、通济门皆大开,黄子澄所寄希望的二十万禁军,土崩瓦解,转眼间尽数投降。
“陛下!”
有人进了奉天殿,劝道:“燕王殿下从镇江赶来应天府中,申时即可到应天府,陛下不如早些出城迎接,将黄子澄齐泰二贼交付燕王殿下,或许……能使其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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