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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容易叫人联想到当初“胡闹”的敲登闻鼓上书内容,也就很自然地联想到这里面有刘钰的事。
这件事肯定是要闹出来大风波的,张牧之心想,刘钰这小子倒是会选时间。
蠲免一年,白云航正式试行就算成功,也是两年之后。两年之后若是有效,则可能在全国推广,
但那时候,基本上就要平叛准噶尔部了。到时候刘钰带兵一走,风波闹得再厉害,也不能逼着皇帝在前线撤职大将。
等到准部打完,战功卓著,纵然有人弹劾,又有何用?
想到这,张牧之心里暗笑,想着刘钰做事果然不声不响搞出来一些大动静。
反正平准噶尔就是一道坎,过不去的话刘钰必死无疑。可要是过去了,之前的再多弹劾也就是放屁,擦腚还嫌弹劾的奏折硬。
张牧之心道,什么叫有恃无恐啊?这就叫有恃无恐。
倒是这个白云航,胆子也是真的大。
到底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还是这白云航本就是个胆大包天的,两个人臭味相投,就这么邂逅了?
眯着老眼,悄悄看了一眼皇帝,见皇帝神态自若,就等着众人发声。他想着自己的态度此时已经不重要,便一言不发,等着别人先说话。
“陛下,臣以为刘钰乃龙禁,亦领练兵之责。他却干预地方事务,这是否有些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此事一旦形成常态,领军出镇者干预地方事务,恐有藩镇之祸。”
上来先扣了一个大帽子,张牧之眼睛微微一睁,闷声道:“此言差矣。白云航说的清楚,是他有心,而人手不足,不得已去借人手。这又不是刘钰强逼着白云航做的,这怎么能叫干预地方事务呢?此事既是白云航上疏,与刘钰何等关系?总不能因为刘钰在威海练兵,就说此事是他唆使的吧?”
李淦呵了一声,品着这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心道这可不是多管闲事。
众人并不知道刘钰当初用“断漕运、开科举、扶傀儡”这些话吓唬皇帝的事,自然也就不知道李淦的噩梦。
敌人从东边而来、舰队直插长江口、断漕运开科举的噩梦,一直环绕在李淦的心间。
当然,人固有一死,未必就在他生前会这般。
然而李淦的噩梦更具体一点,便是“神州再度陆沉,始于泰兴”这样的后世史书评价。
就像是刘钰一直表现出的那种态度:准噶尔疥癣之疾,哪怕不用编练新军,一样打的赢。编练新军不过是拿准噶尔练手,真正的威胁只有东海。
李淦也认为,的确如此。
大顺的内外环境,远比前朝要宽松,也远比历史上的清朝问题更少。
若以满清对比,东北西南不论,西北在大顺就比满清更安稳。
一则是陕西是大顺的起家地,老五营五分之一的兵力驻扎在西京附近。
二则就是宗教问题,大顺的情况和满清完全不一样。
明末陕西大起义,回人也有不少,大顺军中有不少并肩作战的,良家子中也有不少回人。
明时西北的绿色教派,是在中国魔改后的哈乃斐派,融合了唐前儒家、景教等,提倡“以儒释教”,在明末已经开始汉文译经。不少教徒不但当兵,而且还参加科举。
哈乃斐派在一些方面却确实宽容一些,比如可以容忍男男、女女这样的同婚。
甚至在中国经过魔改之后,祭奠死者要穿孝、有头七。教内只有教长,没有法官,不行教法,甚至回汉通婚,不准内部私自嫁娶,要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没有要求通婚的一方必须改信。
原本历史上,因为明末大起义的缘故不少教徒义军跟着李过退到了湖广,以及后续的米剌印、丁国栋反清,拥立“朱识锛”。
要效狄仁杰拥立庐陵王李显故事。
从“朱识锛”这个名字的辈分上,很容易判断这是肃王一系:瞻禄贡真弼,缙绅烈忠,曦晖跻当运,凯谏处恒隆。
这导致满清对西北地区的哈乃斐派进行了一波屠戮,破坏了原本的统治性地位。
新传入的苏菲派迅速抓住了机会,大肆扩张。
苏菲派到了中国,自然也经历了魔改,然而他们融合的却是一些糟粕。
魔改后的苏菲派学到了很多糟粕,教徒跪拜首领,“道祖”马明心甚至公然说:向我叩头吧,我即为主,我就是圣人!
遇到三灾八难,要焚香祈求;早晚要给教长上香;教徒要把钱财贡献给教长或者教堂……俨然成了封建庄园,封建主拥有财力、人力、人心、内部司法权、行政权。马明心的哲合忍耶派也就成为了同治年间大乱的重要因素。
但大顺这边没有这种情况,因为大顺没有打破哈乃斐派一家独大的局面,也没有对西北大加屠戮导致苏菲派趁机占据空位。
魔改后的哈乃斐派仍旧占据主要地位,地方官仍旧把持着司法权,各个地区的教内头面人物的家族势力都来源于政府:或是军官、或是良家子、或是考科举当官。
苏菲派各个门宦想发展,这些以儒释教的魔改哈乃斐派的、和士绅军人互相通婚、权力自上而授的边军、军官、良家子或者科举官们,首先就不会答应。
搞个人崇拜、封建庄园制,就会先扣上一个“邪派”的名目,利用官方势力加以打压。
总的来说,哈乃斐派相对而言,相对比较温和,也相对比较容易世俗化。尤其是传到中国融合了儒、景教等后的特色魔改派。
朝廷从明朝开始,就一直紧抓着司法权,大顺延续下去。
再加上西京的特殊政治地位,故而按说作为烂摊子的西北,在大顺这边其实很稳定。
东北这边也很稳定,西南改土归流是个漫长的过程却也问题不大,西域的准噶尔也非是曾经的瓦剌,雪山地区只要夺回了西域也就安稳了。
大顺是个理所当然的陆权国家,然而如果新军真的如刘钰所言可以以一敌三、甚至以千破万,罗刹国又相隔万里暂时根本无力大规模作战,那其实也就没有太大的陆上威胁了。
只有大顺没有了陆上威胁,才会去考虑海防的事。
是故李淦眼里,刘钰关于“东海危机”的谶言,也就成为了悬在心头最危险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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