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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猜到他们合起伙来搞鬼前功尽弃。所以她并没有久留,只是走时袖子勾住了画屏一角差点把它屏弄翻,她及时扶住,瞧见那落款龙凤凤舞,好像是熙字又好像不是,她也见过那些富贵人家家里挂的字画,好像越值钱,越是看不懂是个什么字。
她把画屏摆正,又是看了曹依一眼,心里希望她能平安无事。
……
街上虽是黑灯瞎火,但奇怪的是这大大小小的商铺一砖一瓦她都瞧得清清楚楚,连远处过来的一个女人,那女人抱着一个孩子脸上情急万分的神情她也是瞧得分明的。
孩子病弱的躺在女人怀里,那女人已是抱得累了,手酸了,上气不接下气了,却一点都没慢下步子稍作休息的打算,只是时不时的会探一下孩子身上的体温,抚摸孩子的小脸,嘴里一直鼓励打气,不论孩子是否听得见,都叫她坚持。就怕她撑不住断气。
长生感觉自己在街上也是站了好久的,但连鬼影都没见一个,好不容易见到这个女人也就好奇的跟上去了。
这是一对母女吧,长生想着,她虽然从小没见过自己亲娘,但天下的娘大抵疼爱子女的心是一样的,所以关爱的眼神也是那样相似,田宝的娘是这样,姜曲的娘也是。
前方驶来了一辆马车,度快得让人咋舌,长生瞧见了,因为她的视力莫名的好,如果她能连拐角处的酒馆门口插着的酒旗上,那一撇一捺的字都看得到,那就更别说是那么大一辆马车了。
可那女人没有看到,因为她一心都放在生病的孩子身上。轮子咕噜噜碾压过大街上的青砖,度真的太快了,等现时已经躲不开了。女人把孩子抛了出去,只想真绝不能让孩子一块卷进车轮下,那是一点活着的希望都没有的。
长生下意识跑过去伸手接住,居然是把孩子接住了。只是那女人却没有这么幸运了,被马车撞到又是从她身上压了过去,已经断气了。
马车又是驶了一段才停下,轮子在地上画出了一道红色的轨迹,十分触目惊心,那驾车的人回过头惊恐的看向地上的尸体,惊恐的看向长生。
他手里还抓着酒瓶,看到自己马车撞了人,人倒在血泊里一动不动,连下车确定生死的勇气都没有,最终还是选择了逃,马车的度很快,车后的帘子扬起,车上镖局里曹依房里那画屏右上角的一只彩蝶隐隐散着绿光。
长生把孩子放了地上,周围的景色开始模糊了,经过的更夫瞧见了这幕,跑过来查看那女人的生死,却也是亲眼目睹了长生的消失,吓得手里用来打更讨生活的工具都掉到地上嘴里直嚷着鬼。
“顾姑娘,顾姑娘……”
“媳妇,媳妇……”
曹珊和卦燎一个推长生的肩,一个推长生的脚,一直推一直推,弄得她先是飓风中的小树苗摇个不停。长生脑袋有些昏沉,睡不够的样子,有些弄不清楚现在什么情况。
“媳妇醒了,媳妇醒了,是我把媳妇喊醒的。”卦燎大声的嚷着夺门而出去喊人。
曹珊把她扶坐起来,好似很怕她再接着睡的样子,见她半眯着眼,眼皮又要盖起似的,便在她左右脸颊上拍了几下,帮她提神。还真是够提神了,曹珊也是练过一些拳脚的,力气比不上长生,但也比一般姑娘家大。
长生脸颊被拍红了,只感觉有些火辣辣的,曹珊说道,“你睡了五天了,可不能再睡了你想急死你师父和司马公子啊。”
“啊?”长生吃惊,看了一眼窗外,她记得她喂了曹依吃了糖后,回来就打算是过两个时辰后再去看看曹依有没有好转,等着等着,因为就只是等没其他事可做,她就乏了,就想打个盹。
她打盹时外头天黑了,现在窗外也是天黑。
曹珊道,“你不用看了,你真的睡了五天了。道长说你失了魂,但又不晓得你魂飘到了哪里,现在在外头到处给你喊魂呢。”
卦燎把弗恃他们找来,弗恃坐在床边,使劲捏长生的脸,长生只觉得她今日脸还真是遭罪了,被拍又被捏,明日会不会肿成包子样。弗恃道,“会知道疼就好。”至少确定她现在是三魂七魄全的。
曹依的病好了,镖局的人当时烧香拜神果真是有用的,大夫都说无能无力,但她还是好了,除了说是神仙保佑,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曹依喝了两日药后就能下床了。
但如果她说救人的不是神,而是鬼,不晓得其他人会不会把她当疯子。
长生养了几日还是有些不怎么精神,弗恃说可能与她丢过魂有关系,这种情况下弗恃也不敢上路,虽说前日三娘已是送来了信告诉他已是打听到了血人参的下落,而丹粟也是到手了,却还是又在镖局里住了**日。
说道丹粟,倒也好笑。
那日城主登门,一是为了致谢,得知弗恃是他救命恩人,又知他需丹粟治眼,便是把这味药材做了谢礼且赠了百金。二则是为了提亲的,他早年丧妻后一直未娶。
但却对男扮女装的司马鹿鸣一见倾心了,于是带了聘礼来镖局提亲。直到司马鹿鸣一身男装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才知道自己倾心的是个男人,顿时如晴天霹雳。
曹鼎天把镖局的马车给了他们,说是坐马车总好过两条腿走,路上也少受些罪。弗恃接受了,只因为曹鼎天把送他的酒事先搬到了马车上,总共三大坛。
曹珊把长生拉到了一边说起悄悄话,“我不是让你问司马公子的喜好么,你有问么。”
“……我忘了。”要不是曹珊提起,她都不记得还有这么一件事了。“要不我现在帮你问。”
曹珊拉住她,“算了算了,现在问也迟了。你要答应我,等治好你师父的眼睛后回来看我,到时候还要拉司马公子一块来。”她也不管长生答应不答应,反正也是吃定长生的软性子的,她说了算就行了。
“曹珊!”曹鼎天大声喊着,让曹珊过去帮忙搬东西,弗恃他们师徒几个没什么东西,车上满满的一堆食物和用品都是曹鼎天给他们准备的。
曹珊应了一声,她现在可是听话女儿,她爹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记得,一定要回来看我,一定啊。”她一边往前跑一边不忘回头让长生记牢。
一颗小石子打中长生后脑,长生吃疼,回头见到了躲在屋檐下阴处的侯域。侯域在朝她勾手指,轻蔑的眼神像在喊只小猫小狗,上一次见他,就感觉他不怎么友善对她存在敌意。
她往弗恃和司马鹿鸣那看了一眼,卦燎正好动的骑在弗恃肩膀上扯他头,任凭弗恃是软言软语还是故意装得恶声恶气,他就是不下来。而司马鹿鸣则是在搬东西,都没注意到她这,她小步跑了过去。
侯域扔给她一把伞,白色的纸伞。
这样的油纸伞街上多的是,竹条做伞架,刷了桐油的皮棉纸做伞面。外表都是一样的,可她却莫名其妙的觉得这是那日曹依生病瘟鬼来镖局时撑的那把伞。
“赵大人让我把伞还给卖伞的那个,但我讨厌见你们这些没心没肺的人,所以你去还。”
长生心想这算是大压小,小压更小的么?“瘟鬼呢?”
侯域道,“现在没事了,倒是想起他了。他当初做那件事,那么危险,怎么不见你拦着他。”
长生没回话,因为她搞不清楚状况。瘟鬼没跟她说过他会怎么做,自然也不知道侯域指的危险说的是什么。
侯域见她这模样就来气,以为她是装傻躲责任,“我就跟他说过凡人都是忘恩负义的,他既然死后做了瘟鬼,那就好好做只瘟鬼,何必再和凡人有太多牵扯。偏他不听,居然为了一个凡人去骗赵大人。”
赵公明?“他做了什么?”
“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侯域察言观色,见她好似真是一无所知,“他骗了赵大人,说是让镖局里某一个人染了瘟疫,也不晓得中间动了什么手脚,赵大人明明是对那人施法,可最后却变成收走那个女人身上的瘟疫。”
长生算是明白了,只是明白得太慢了,难怪她想着疫症只能让瘟神收回去,瘟鬼能有什么办法,原来他的办法就是去骗瘟神。
镖局里只有曹依染上瘟疫,瘟鬼就去找赵公明说他把瘟疫又传染给了另外一个人,即便是神也只能按天意行事,若是注定没疫症的人偏偏却是染了疫症,这也算是瘟神失职,赵公明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他犯了规矩,谁都保不住他。真不知道他是听信了什么样的花言巧语,居然做这样的傻事。”
长生记起那日瘟鬼站在曹依房前眼睛直勾勾的往里看着,当时她以为他是在看曹依,现在回想却觉得他有可能在看画屏。
他也许是来还债的。
“上头问他有没有共犯,他自己揽下来了。”
并没把侯域和长生牵扯进来,当初是史文业亲自挑选瘟鬼的,如今侯域看得出史文业惜才倒也有心从轻落,但瘟鬼不配合,也就只能公事公办。
侯域觉得赵公明似乎也有察觉到什么,否则也不会点名让他送伞,但也只是让他送伞,其他没有多说,好像也不打算深究。
长生道,“他不会被打下地府万箭穿心了吧。”
“在我看来比万箭穿心还糟糕。”侯域看向镖局门口,一派父慈女孝喜乐融融的场面,视线定格在了曹依身上,“真的很讨厌阳间,也讨厌你们这些凡人,就一次当是送行了。”也是阎王爷通融才让他能在这时辰还能出鬼门关上阳间,不过应该不会有下次了,“记得还伞。”
其实瘟鬼在受刑前还交代了话让他转达的,说长生的恩情他下辈子还,可他觉得瘟鬼一个人揽下了罪,就算天大的恩也抵消了,实在没必要还觉得自己亏欠什么,所以这话他就不说了。
侯域钻回了地下。
瘟鬼的面容与长生梦中所见几乎没什么变化,那画屏是城主向生前的他订的,由他亲手绘亲手制的,他去过城主的宅子也见过丹粟,这点他没有欺骗她,只是生前往事他记不全。
画屏完成后,不久就有只妖怪不知什么缘故躲了进去,白日躲着不现身,夜里就出来吸人精气,渐渐的他也跟城主一样性情大变,那夜他为何深夜驾着马车载着那画屏在街上逛,她不晓得,而现在想问,也问不到了。
只是他撞死了人,回到家中恐惧过后更多的是愧疚,他害死一条人命。他当时被妖怪吸了太多精气,本来神智就不清楚了,后来总幻觉曹鼎天的夫人变了冤鬼来找他索命,惊恐太过愧疚太过自责太过,最后就选择了自尽。
瘟鬼一直觉得有很重要的事没做,或许就是觉得自己有罪孽没有还清。而赵公明不想他记起来,就是太清楚这前因后果。或许他真的有做瘟鬼的潜质,但却不适合。
要做只合格的鬼,至少该要像侯域那样对人间了无留恋。
长生无精打采。
曹鼎天和弗恃不晓得在聊什么,高兴得不得了。曹珊也是笑盈盈的跑了过来,正想要跟长生分享这件喜事,“你去哪了,都找不着你……你这伞哪来的?”
长生低着头回答,“别人托我还的。”
曹珊义气道,“你都要走了,是哪一个啊临走还给你找麻烦,你告诉我是城里哪间铺子的,我帮你还算了。”
“不用了,出城也要经过卖伞的那摊位。”就不知道上一次她还伞,这一次又是她还伞,那老人家会不会起疑,怎么她家莫名其妙就不翼而飞的伞都这么巧合被她捡到。
“对了,我姐有喜了。”曹珊宣布,等了多年,她终于要做姨了,“你瞧我爹笑得都合不上嘴了。”
曹依有些羞涩,弯腰把买来的蜜饯放进卦燎的小布袋里让他带在路上吃的,曹鼎天忍不住抱起了卦燎对弗恃道,“我一直觉得这小家伙长得就像送子观音座下的小童子,还真是给我曹家送子来了。”
卦燎听曹鼎天拿他和其他童子比还有些不高兴,嘟嘴道,“仙女姐姐都说我长得最可爱,观音座下的金童玉女才比不过我呢。”
众人自然没把一个小孩子的话当真,只当他把某位漂亮姑娘喊仙女了,曹迩笑道,“是是是,自然是小卦燎最可爱了,希望大姐日后的孩子也像他这样活泼。若是个男孩,倒是了了爹多年的心愿了。”
曹鼎天心里是想像要个孙子继承镖局的,但实话说了又怕女儿心里又负担,“你爹哪是这样重男轻女的人,是孙子还是孙女,都好都一样开心。”
长生一扫脸上阴霾,怪不得侯域方才一直看曹依,说的话也很奇怪。她盯着曹依的肚子,突然觉得这世间的因果,果然是环环相扣,到了最后都分不清是因结出了果,还是果又延伸了因。
“我觉得应该是个男孩。”长生道。
曹鼎天笑得开怀,“那就希望承顾姑娘贵言了。”
曹珊道,“爹刚不说男孩还是女孩都可以么,怎么听到顾姑娘说是男孩,就笑成这样。”
曹鼎天被女儿这样拆穿,不好意思的假装咳嗽了两下,扭头对弗恃道,“道兄,你可要快些治好眼,到时可要找你来喝我孙子满月酒的。”
弗恃道,“得了,我就算忘了你也不能忘了你家的酒。”
东西都放好了,曹鼎天把卦燎抱上车,还真是依依不舍。司马鹿鸣坐上辕座,小猴子也跟着跳了上去,要坐他旁边。司马鹿鸣没赶过车,曹依的丈夫过来教他窍门。
长生扶着弗恃也上了马车,师弟聪明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赶车也是一样,虽是新手,但掌握了窍门,扬起马鞭驾起马车还真是有模有样。
曹珊拼命朝长生挥手,长生也挥手告别。
当初驾车撞死了曹鼎天的夫人,就因为觉得对不起曹家,所以后面才会出手救了曹依,原来犯下的过错真是要还的,就算今生不还,来世也是要还的。
而曹依又是欠了他的恩,即将以另一种方式来还,以前听人抱怨过儿女就是来讨债的,好像又有些道理。人的一生就是在欠债和还债当中,是一种循环的状态。
“师父,你说因和果怎么分呢?”长生问。
弗恃回,“为什么非要分清楚呢?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祸福是相依的,因果也是相依的,既然是相依的,又何必要分清。”
祸兮福所倚,也就是说她接下来要干的事,即便是有很大的可能会惹师父生气,生气到会责罚她,也未必就是坏事咯。
“师父。”她鼓起勇气坦白,“曹姑娘的疫病,我和瘟鬼有合伙去骗赵公明。”
“你再说一次。”弗恃的声音十分柔和,听起来并不像在生气。
长生重复道,“我有份骗瘟神。”
以前义父说过,人活着要多动脑三思而行使自己尽量不要犯错,但三思只是使犯错的次数变得,但却不能完全的杜绝犯错,应该说只要是人都会有做错的时候,而做错了不要逃避不要掩盖,而是要去认错,这样对方就会原谅你了。
她觉得欺骗师父是不对的,所以她主动认错了。
她正是庆幸有牢记义父的教导,那是她人生指路明灯时……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句话,并未挥理想效果,她挨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