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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吧,别再回来。”覃息吾转过身来,对燕知说。他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疲惫,好像无力而忧劳。
“你知道我是谁,知道我对太子的威胁,却下不了手杀人、以除后患吗?”燕知讥讽道,“还是你以为你可以凭一己之力,螳臂当车,摧毁江宁王的千秋霸业?”
覃息吾皱起眉:“你这是大逆不道的谋反逆言。”
“自诩温良的你,相助无能的太子,将来刀光剑影血流成河,只会死更多的人。”燕知竟笑了起来,“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千千万万的你所谓的无辜百姓,都将因你的愚蠢和伪善而断送性命。没有江宁王,也会有其他皇室贵胄,拉下你所效忠的平庸太子,你能兵不血刃、全身而退吗?”
更何况,尉迟玖天的太子之位怎么来的,江宁王的母族如何被抄家灭门的,这一笔笔的账,皇后啊,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面对燕知的嗤笑,覃息吾沉默了片刻,轻轻的,又坚定无比地说:
“在那之前,我不会给任何人、任何事可乘之机的。”
***
“覃息吾是太子鹰犬无疑,江宁王欲除之而后快,主子为何要回信制止呢?”当远岫问燕知这个问题时,她正在赤金红鸾棉榻上绣着女红,宛若一般的良家闺秀。
燕知低头认真绣着织花,不答反问道:“王爷回信到了吗?”
“尚未。”
燕知手微微一顿,又继续穿针引线,慢慢绣图上逐渐展现出一些复杂的形状条纹,红色的织线妖娆欲滴,配着黑丝的妖冶与金丝的华丽,让人看不透彻,却也欣赏不俗的绣品,想要一探后继的究竟。
“主子用情至深,王爷必感念于心。”远岫看着那一方绣图,一针一线皆缜密细微,密密麻麻的五行八卦已初现眉目,待全部完工仍需不少时日,当真是呕心沥血、用心良苦之作。
“能帮到他才好。”燕知低首仔细绣着,她眼神专注而嘴角轻勾,就像是贤惠文雅的新妇,为出门在外的丈夫无怨无悔地绣补衣物,好在丈夫归来时送给他,聊表自己的思念与关怀之情。
远岫见过她低眸浅笑隐芒藏刀,见过她墨瞳流光运筹帷幄,见过她迎风抬首袖手天下,见过她打落牙齿和血吞……唯独这个年纪的少女该有的烂漫笑颜,她鲜少呈现。
远岫记得第一次见到燕知是在炼狱之中,一个瘦瘦小小好似弱不禁风的女孩子,比起其他身强力壮的孩子她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又没有武学根基内功心法护体,在这个吃人的炼狱中想要活着出去就像是在痴人说梦。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子,带着双犀利冰冷与世隔绝的神情,动起手来迅速狠辣毫不留情,凭着巧劲与狠意竟也不落下风。
他笑着对她伸出手说:“笑容可让亲者快仇者痛。”
她好似知道了他的来路,无视掉他伸出的右手,只是努力挤出一抹笑容:“知道了。”
他受教主之命暗中提拔保护她,她却比他想象中的更加聪慧勤奋,苦练毒药暗器与八卦阵法;炼狱中分分秒秒度日如年,她就这样慢慢地艰难地熬了出来。不仅成为炼狱中的佼佼者,更将一切情绪隐藏于一张虚假的笑颜之下。
他以为她不会再真正快乐了。直到那一天,她从炼狱出关,耀眼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她却突然笑了。
他想她可能是真的笑了,她是为多年苦练生死相搏终于熬出天地而开心;不想她出关第一件事情,就是恳请教主准许她去沙场,相助江宁王尉迟玖言。
远岫想不明白,她为何要为一个不受宠的王爷而远赴边关出生入死。但他既然受命跟随她,必然全力效忠、绝无质疑。
远岫记得阿曼江一战,她衣着银铠手持软剑,抬首利刃直刺苍穹,耀眼的金芒折射出后世的传奇,诡谲的音符弥漫了嗜血的暗日,顷刻间矢石交接、鼓鸣茅指,刹那间天昏地暗。
她与江宁王身先士卒,势若破竹。
那一战,男子鲜衣怒马披荆斩棘,女子英姿飒爽行军布阵,二人配合无间,所向披靡。
那一战,尉迟护兵以少敌多死地后生,边关将士以弱胜强名扬后世。
那一战,更使江宁王踏上战神之路。扫九部,清天下。
战后,江宁王在河边拭剑,她轻轻递去一方素帕。
他缓缓接过,仔细地将剑上的污迹擦净。
她静静地凝视他,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湛蓝的天际,有几缕云彩轻软地漂浮,山脚的清溪潺潺流动,溪清水澈,倒映着静立的公子佳人,宛若世间佳偶。
远岫想,她是真的笑了,眼底也溢出丝丝的柔情。
远岫也是在那天知道了,江宁王是当年救了绝境之地的她的人,是她后来在修罗炼狱的精神支柱,更是她下半生誓要捍卫的厮守良人。
只愿,不负如来不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