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绢,躬身双手奉上,沉声道:“臣查阅十日内一切与陛下相关人物,计一百一十七人,反复露面有二十九人,其中禁卫十五人,宫人九人,侍奉衣食者五人……死十四人。”
宿抚一面听他奏对一面漫不经心地翻看薄绢上的名字,到户凭说至“死十四人”才微微一顿,坐直身问他:“死因呢?”
户凭垂首道:“今日丑时至寅时为人所杀,皆一击致命,杀人者约有三人,两人用刀,一人徒手,以伤口形状来看,技法皆出自伯劳官。”
蔺自明多在应承安身边为他推演谋划,充当的是谋臣一职,操练伯劳官的是宿抚和户凭两人,宿抚不必掩耳盗铃,即使此事完全与户凭无关,他也逃不了一个御下不严的罪责。
因此他答完话便后退一步,屈膝跪倒向宿抚请罪。
宿抚道:“与卿无关,不必自责。”
而后他又问:“可还查出什么?”
户凭恭敬地谢恩后才站起身,不假思索地答道:“死者尚未查出异常,门窗皆无破损痕迹,被杀之人全无防备,同屋之人亦无察觉,杀手进出宫廷如入无人之境,必有人里应外合,如非在幸存十五人中,便是雁探司中旧人,臣请避嫌。”
宿抚不置可否地摆了一下手:“你去把那十五人带入雁探司审问,避嫌之语不必再提,朕知卿忠心不二。”
只是不知忠的是应承安还是他。
宿抚并未说出后面这句诛心之论,他停下谈论,示意户凭退回自己位置,命人引大臣们上殿,径直道:“伪朝主事者是蔺自明,谁与他有旧,给朕讲一讲其人性情。”
他花了两个时辰快刀斩乱麻地处理完了昨日大朝上未吵出结果的政务,留下几人用了顿饭,正想就近去书房小憩,突然想起寝宫里还有应承安这么一个麻烦人物,又转身赶了回去。
应承安刚被饿醒不久,他没什么胃口,勉强自己生吞了半碗粥,就有气无力地放下碗,慢吞吞地挪回床边,顺手从衣柜里摸来一枚香囊,镇定地从床头柜中取出两包补骨脂,手上飞快一扣,把其中一包尽数倒进了香囊中。
梁上禁卫大大方方地探了一下头,看到他在摆弄补骨脂,想起宿抚的吩咐,就保持着探头探脑的姿势,睁大了眼睛观察他在做什么。
应承安前半截手脚被床幔和他自己的后背挡住,而他把多余的油纸混进剩余六份补骨脂的动作看起来太过理直气壮,禁卫挠了挠头,在今天的记录上写:应午时起,少食,百无聊赖,数药包。
应承安将油纸压在包裹最下层,随手叠起油纸包,跪坐在床头盯着它看了片刻,借着衣袖的遮掩拧上香囊,拎起包裹出了卧房。
宿抚的寝宫布局也遵循旧制,应承安拎着药包出门转了一圈,轻车熟路地从小厨房摸了个火盆出来,又顺手牵羊带走了一捧竹炭,把它们堆在了庭院中的小石桌上。
除此之外他还给自己拎了一小壶被宿抚藏起来的黄酒。
禁卫凑到窗前,正要为应承安“带伤酗酒”记上一笔,就看到他熟练地生了火,把未温的黄酒倒进口中,皱着眉头把油纸包悬在了火上。
火舌舔在干燥的油纸上发出噼啪的声音,火光微微一亮,随即沿着油纸包的底部滚出黑烟,包裹眨眼间被烧穿,渐盛的火光把应承安刻意垫在最下面的油纸烧成飞灰,片刻后火光轻轻一跃,烧破了一份补骨脂的纸包。
粉末雪一般簌簌落下,禁卫慢一步领悟到他在做什么,一矮身正要从窗户中钻出,就听一声舒缓长哨,是宿抚的御驾到了寝宫十步外。
应承安同禁卫一起听到了哨音,他漫不经心地把最后一口酒倒进口中,提着空酒壶抖了抖,手一松叫已经烧起来的油纸包落到了火盆里。
宿抚一推门就见应承安看见把补骨脂投入火中,药粉被飞腾的火舌吹得到处都是,火上像是氤氲白气,应承安微微探身,低着头注视燃烧中的油纸包,面孔近半隐藏在白气中,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叫人觉得他似乎唇边带笑。
禁卫无声钻出窗户,顾不上冲宿抚行礼,几个跨步迈过回廊上的栏杆,探手扣住应承安腰身微一用力和他换了位置,单膝跪地,飞快地从火盆中抢出补骨脂丢到石桌上,用衣袖拍灭火光,然后将被烧残了上衣往下一扒,才冲走过来的宿抚一礼:“臣失职,陛下……”
宿抚一抬手叫他退下,弯腰将剩余的补骨脂归拢起来,长叹了一口气:“承安这是做什么?”
补骨脂已经被烧去了大半,剩下的大约只能再凑出两日的分量,应承安盯着石桌看了片刻,温吞地笑了起来。
“我……”他说,“朕心有六合八荒,有凌霄志,有仁智,有勇,岂能为区区死物左右,向人卑躬屈膝?”
但宿抚看到他眼神涣散,大约是随着火光热浪飞腾的药粉被应承安吸进鼻腔,叫补骨脂又发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