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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映雪剑离开了房间。
谢无风侧躺在床上,左臂还伸展着,怀里的温度却已散尽。纪檀音走后,他翻身躺平,扯过角落的丝绸被子,将脑袋蒙住了。
夜深了,别处的街市早已曲终人散,月文街却还灯火辉煌,络绎不绝的嫖客和粉面香腮的妓|女上演着一段又一段爱恨情仇。
纪檀音呆头呆脑地往前冲,晚风吹过,搅动起初尝情爱的少年愁。
也不知走了多久,四周终于没了灯光,没了丝竹管弦,没了脂粉香气。纪檀音心口发胀,烦躁不堪,忍不住拔出长剑,朝着路旁一棵大树砍去。
没刺几下,不远处一间院落里便响起了狗吠。纪檀音被迫收手,再也压不住情绪,恶狠狠地骂道:“混蛋谢无风!”
他迷了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回到下榻的客栈。守夜的伙计歪在大堂里睡得口水直流,旁边的油灯早就灭了。
纪檀音摸黑上楼,在房间门口停了一停。门缝里透出一线暖黄的光芒,一个细长的影子投在门板上。
“跑哪里去了,这咱晚才回来。”
纪檀音反手关上门,极快地瞥了谢无风一眼,拿不准该以什么态度面对他,干脆不说话。
“追杀你的人不定什么时候又来了,你行事须小心些。”
纪檀音十分刻意地偏着头,只留给谢无风一个倔强的下巴。眼看他冷冰冰地从自己身边经过,谢无风难以抑制地伸出手,逮住了他的指尖。
纪檀音一怔。谢无风粗糙的掌心让他回忆起先前二人做过的亲密事,失速的心跳,汗湿的胸膛,以及那个浅浅的亲吻。
他眼睛红了,好半晌,闷闷地答一声:“我知道了。”
次日,他们又往仙鹤宫走了一遭,仍是一无所获。谢无风看纪檀音忧虑,便说要带他去个好玩的地方。尽管昨夜之事已被二人默契地按下不提,纪檀音心中到底还是有些怄气,假装没听见,不理会他。
没办法,谢无风只好跟着他回客栈。回程的路上,遇上好些个官兵在街道两侧张贴告示,一群县民聚在后面指指点点。二人兴致缺缺,也没细看。
踏进客栈大门,摘下斗笠,谢无风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寻常。平日里分散做事的伙计今日全都聚在大堂里,几个喝酒吃茶的客人也是五大三粗,不像等闲之辈。
自他们跨过门槛,所有人便像施了法一般,齐刷刷地望过来,伙计们丢下抹布、扫帚,掌柜的放开算盘,一个个面容严肃、蓄势待发。
“怎么回事?”纪檀音低声问。他鞋尖踢到一个纸团,弯腰捡时,听到一人“啊啊”大叫着冲上前。
谢无风转眼一瞥,发起冲锋的是这两日服侍他们酒饭沐浴的伙计,名叫路三,前前后后,共得了他五两赏银。
谢无风讽刺地扯了扯嘴角,眼看路三抄着一把交椅砸来,侧身避过,抬脚一蹬,只听“哗啦”一声响,路三倒飞出去,撞翻了一张桌子。
掌柜的骇得面如土色,吼道:“大家一起上!一百两银子,咱们平分了!”
纪檀音打开揉皱的纸团,见上面画着谢无风的相貌,大大地写着悬赏二字,纸张右侧几排小楷,历数他的罪状,文采斐然:今有大盗谢无风,顺天府人氏,自号无常客,横行霸道,胡作非为,杀人越货,手段狠毒。曾盗皇宫宝物,王府珍奇,豪富之家,无不受害。天下苦之久矣!怎奈此贼诡计多端,慣会掩饰,多年来逍遥法外。如今拨云见日,探得其姓名面貌,谨奉圣命,捉拿归案。百姓相助有功者,赏银一百两。
纪檀音掌中用力,将悬赏令捏碎了。耳边乒乒乓乓,谢无风已踢开了好几名伙计,却还有人源源不断地冲上来。
为今之计,只有先逃。
谢无风道:“你上楼收拾东西。”
纪檀音点点头,见谢无风神色不耐,欲要拔剑,连忙按住他,嘱咐了一句:“别伤人。”
谢无风看他一眼,松开剑柄,拿起旁边桌上一筒箸子。
几十个人围着他,圆圈越缩越小,吞咽口水的声音清晰可闻。有人试探着来揪他衣角,谢无风看也不看,随手丢出一根箸子,只听那人“哎呦”一声,捂着额头倒下了。
纪檀音三两步奔至楼上,胡乱收拾两人包袱。好在东西不多,一塞、一裹、一系,就背在身上。他从窗户跳下,几步跑到后院,顾不上套马车,只牵了追风追月,从角门出来,绕了一圈回到正门大街上,叫谢无风:“快走!”
这么一会功夫,客栈里已是一片狼藉,地上积了一汪汪的水,杯盘碎裂,“唉呦唉呦”的痛呼不绝于耳。在一众扶腰揉腿的汉子中,谢无风衣带飘飘,仪态潇洒,一手负于身后,冷漠地睥睨众人。
纪檀音见他似还未尽兴,然而街道尽头已传来轰隆隆的闷响,听声音大约有几十匹马疾驰而来,不由得催促道:“走了!”
谢无风跃出客栈,落在马背上。二人紧握缰绳,往西南方向奔逃,身后浩浩荡荡地跟着五十名官兵。
为首的百夫长举起手来,道一声“放”,顷刻间,箭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