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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逢乱世,为人不易。
为五斗米折别人的腰,
为千斤粟拆别家的桥。
老狗生活的,就是这样的世界。
-
太平国西南边陲的官道上,一辆破马车吱呀吱呀的向眉禅镇挪动着腿脚,步履维艰。倒是马首高昂,仿佛身后拉的不是三只羊,而是回家探亲的钦差大老爷。
马车上坐着一个执缰的少年,穿着单薄的冬衣,看着路的尽头。
少年除了有一双还算明亮的大眼睛,浑身上下似乎再也挑不出什么讨人喜欢的地方。
满衣的污泥油垢,还略微有些驼背。
明明才十五六的模样,笑起来却像个奸诈的流氓。
马车颠簸起伏,少年也随之在猎猎寒风中摇晃,少年似乎毫不在意,开口唱着不知来自是哪里的童谣:
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
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抬。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
歌声断断续续,少年迷迷糊糊的想着,自己是哪只兔子。
马车一路驶进眉禅镇,开进了眉禅县客栈的后院。
车是客栈的车,马是客栈的马,羊是客栈前几日走丢的羊,只有少年自己,不知道自己属于什么地方。
-
哐哐的门板声响,打断了老狗的美梦。
老狗惊醒,下意识伸手去抓枕头下面的尖刀。
却不想,刀刃刮破了指尖,血流了下来,滴在他枯草铺的床上。
唉,梦里多好,有车、有羊、有蓝天,最重要的是,没有那些见利忘义的烦人家伙。
“老狗,快起来,大戏快开始了。”
门外一个粗低的男声叫嚷着。
老狗耳朵尖,一下就听出来在门外拍门叫喊的,是他的一个邻居——总想把人拉入泥沼的大金。
可能是听见屋里没动静,屋外一个尖细嗓子的人涨着调门的嘲笑大金:“不是我说你,大金,你这脑子还想算计老狗,老狗那八面玲珑的人精,能入你这种耗子局?”
“老铁,你这话我就不愿意听了。人精怎么了?八面玲珑有什么了不起?只要是个男人,在那件事上就没有不栽跟头的。等着药姐给他下了药…嘿嘿,你说他再机灵,到时候还能离得开咱们?还不得乖乖的孝敬咱们~”
“你真是恶心。”
“你可别又当又立啊,你不是也想看看老狗吃屎的模样……”
门外的聊天声一字不落的穿了进来,老狗躺在床上呵呵轻笑着。
有些坏人可恨但不怎么可笑。
有些人又坏又蠢,还以为全世界都和他一样想变坏,所以坏的理直气壮的。
这种人,最好笑。
大金就属于第二种。
他想让老狗做他在赌馆的担保人,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变着法儿想让老狗听话。
人心的险恶总不会写在脸上。
大多数人第一次见大金的时候,会觉得他是一个浓眉细目的庄稼汉子。他当过几年兵,身量壮实,脸上天然一副敦厚老实的样子。
可能只有老狗知道,两年前大金为了自己活命从家里偷了给亲生父母治病的钱,献给了他们太平国的敌人——北戎。
为了这事,户籍令被家里人一把火烧了,赶了出来,才落到眉禅镇,成了镇上赌馆的打手,如今更是五毒俱全。
这些人啊,真是无药可救。
门外一阵嘘声,然后再也没人说话。可能是想起了万一老狗已经醒了。
不过老狗太了解了,大金可不是那种有耐心的人。
老狗当然不着急,含着指尖等着对方叫门。
不一会儿,拍门声又响起来。
“老狗,醒醒嘿,该出门看戏了。”
老狗缓缓坐了起来,故意大声打着哈欠伸懒腰,告诉外面他醒了。
外面瞬间安静了。
老狗嘿嘿一笑,随口编了个理由:“你们先去,我要去趟茅房。”
他们在屋外嘲笑老狗“懒驴上磨屎尿多”,却不知道,老狗早就从后门窜上房悄悄溜了。
今日正是正月十五元宵灯节,几乎所有人都挤在了衙门口那个不大的广场上,等着看戏班子里的水灵灵的小青衣。
老狗不爱听戏,嫌咿咿呀呀的扰人心神,准备到戏台不远处的高塔躲躲清净。
高塔是座舍利塔,被锁在长满荒草的高墙里。传说这里闹鬼,大家都避讳,老狗不在乎,只觉得清净。
塔共有十三层,数万块石头搭砌而成的,手覆上去冰冷刺骨,正月的风更冷,打在人脸上刀刮似的疼。日头也已经斜进了西山,天还是亮的,只是没有温暖的温度。
老狗爬的飞快,他常来,喜欢坐在塔顶的屋脊上向东南远眺,看远处那座精心装扮过的庄园,花园里有精致的流水、花丛、奇形怪状的各色石头。
往南翻过两座矮山,是西北军事重地——三库城。听人说,三库城比这里繁华数十倍。他一直很想去看一看,但是他没有户籍令,出不了眉禅县更进不了三库城。
南方的美景里,有大半都来自他的幻想。而真实而残酷的现实,在北方。
在高塔上,眉禅镇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能尽收眼底。
南边的胭脂铺门口,混混扛着刀仰脸站着,只想要钱不要命。
西边巷子里有个闺女红着眼睛打着自己烂醉的亲爹,看样子是被卖给了一旁的高个男人。
东边的油烟店老板挂着帘子数自己又赚了多少昧心钱。
北边染坊的李婶门前挂着白布。他丈夫被抓走充军,死在北戎的前线上,到头来没个全尸。
镇里大多是没了户籍令的穷苦人,大家个人过个人的日子,个人顾个人的苦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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