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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说出来,换了叶晨在那九五之尊的位置,也是绝计过不了某一道心坎儿的。
叶晨呆了老半天,思绪绕到了明增的训诫之中,“一法通,万法通”,还有“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打通思维最关键的一个词,是“相由心生”。这个词的意思是,一个人外面的样子,是由心的力量决定或影响的,当然,也可以把外面的样子理解为环境。
叶晨面色阴晴不定,但旁边的父子二人都能感觉到此时的气氛,并不催问,只是安静的等待着。叶晨在十分专注的思考,如人将悟道,最后这一层纸的距离,才是最要命的。
而此时,叶晨的心念,已完全停在“心”与“相”之间,心能生相,那么二者相通无疑,能不能由相来证心呢?从字面去理解,相是从心生出来的,这里便是两个东西,再深一层,这词不经意的强调了“心”。
“心”过于抽象,“相”则是一个可见的实态,干脆先画个爱心,从心这里,划出一个箭头,箭头的另一端,就是“相”,一个边框都没有的笑脸。这个简单的联系图,已成功表现了心与相的关系,但这个关系也固化人们的思维。难道只能心去和相联系吗?叶晨全身热气隆隆,仿佛浑身的内力此时都无比通畅。又一盏茶之后,叶晨豁然开朗,我佛法力无边,智慧无边呐。心即是相,心相是一,不是二,“相”同样是影响着“心”的。
虽然叶晨暂时没有办法证实“相”对“心”的反作用力,但是,相与心,绝对地地道道的双向联系,有来有往。那么,《与民策》的核心观念是什么:人人都有土地和财产。
这个问题再简单不过了,叶晨飞速的整理着脑子里闪过的词汇,诸如“私有化”、“股份”、“自由意志”、“民主”、“市场经济”……
片刻之后,无论对错,叶晨抛出了第一个核心概念:“产权。”
此时的叶晨,脑子里已经没有多余的内存来顾及虞氏父子,不论对方是否入瓮,叶晨已按自己的思路解释开来:“国家承认和保障人民资产的权利,而资本则是由人民自己制造,国家的一切资本都由天子管理,仅仅是管理而已。天子乃至整个政治集团所维系的,是一个国家的运转,而国家运转的实现,人民这个客观因素才是根本的根本。财产在国家层面的归属,和实际的支配情况来看,国家不以强制的方式影响人民对资产的支配。只要把这个特殊的关系界定清楚,无论说成翻天覆地的变革,或是微小的转型,这种经济模式就能开始。哦,当然,社会结构也会发生许多变化。”
虞昊的脸上虽然没什么变化,眼神却尖锐了许多,虞喆惊得说不出话,这一通书本里从未看到过的理论,就是想说,又该说什么呢。
叶晨继续发表着逆天的言论:“天龙列国,天子至尊,率万民以成天下。此自上而下,天子轻民,则民不聊生,社稷即倾。若上古莽荒,万民无首,举贤达为天子,上下通达,万物和谐,此自下而上。彖国之弱,弱在根基,就是经济,欲强经济,只需大王首肯一点,便可改观。”
叶晨东拼西凑,组了这么段似文言,又非文言的话说将出来,虞喆现在都听明白了,却更加说不出话来。尤其是“万民无首,举贤达为天子”,犹如众目睽睽之下,忽有一人登高暴喝“我要造反”一般,这位叶先生见解特异,胆识更是特异。幸好那万言斋建在简国,若是建在彖国,只怕彖廷里的风雨比简国还猛,再看看简国朝廷,那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情势就是最好的例子。这么个言论,无论放到哪国,不都是谋逆诛九族的事儿吗。
虞昊并没发作,只到:“需寡人首肯什么?”
这些大王皇上什么的,从一出生起,修习的都是驾驭之道与帝王之术,方才叶晨的话,明显十分清楚门路,尤其是那句“仅仅是管理而已”。叶晨知道里面的利害,也是权衡再三,才不轻不重的说了出来,此时额头上是密密麻麻的汗,背上早已湿了。
虞昊见叶晨不语,又加了一句:“少侠但说无妨,寡人绝不怪罪。”
叶晨都想得明白的事,虞昊怎会看不清楚,一问一保证,无非是大家圆圆场面。这个少年,不但是虞卿兰死荐保举的火器行家,无利无禄,面对冉国二十万大军,更以数人之力,在永安道解了彖国之困,这种与虞森淼一般的良才美玉,难道自己会看走眼?面前这个所谓的奇才,肆无忌惮的逆论,简直嚣张之至,但所论之情,又根本不像是一个空洞的设想,给自己的感觉反倒更似一个熟透的果实,无论谁看见,都有迫不及待一尝的冲动。此时,就连阅人无数的虞昊,也犹豫着要不要中止这一切。
覆水难收,叶晨已经挖了一个大坑,今日若想渡劫,恐怕只有自己先跳了。定了定神,叶晨稳稳的说道:“彖国,不是大王的彖国,是百姓的彖国,大王,不是彖国的大王,是百姓的大王。”叶晨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暗暗调运着气息,只要虞昊翻脸,自己就以光的速度回到山水阁,再以光的速度叫上魏翔等人,走为上,活命最要紧。彖国北面的季国和往西一些的简国,只要自己不惹事,应该还是安全的。
从虞昊的表情看,叶晨好像赌对了,叶晨甚至都没被呵斥。
“少侠的意思,寡人还是不太明白,可否详述。”虞昊说的平淡,眉宇间却隐约透着一丝杀气,手中端着茶没喝,又接着问了一句:“现在这样不好吗,数百年来,列国皆是如此。”
叶晨体内的真气依旧运转充盈:“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是两种效果截然不同的经济形态,而前者,制约了彖国的经济,当然列国都一样。”
看对方不接茬,叶晨往额头抹了把汗续到:“草民先打个比方,就打个比方而已。”
虞氏父子并没有反对,叶晨又开言道:“一年之间,一亩田地扣除税赋后,若能养活一家三口,那么请问,这一家三口为什么要种两亩地呢?就算有一家人种了第二亩地,第二亩地产出的结余放在那里,这家人能支配多少,如何支配?接着往下推论,数年之间,这家人都种了两亩地,这些结余,最后会在哪里?我做个假设,无论是国库、乡绅、官府的私库,或者被豪强盗匪弄去,这些概率都远远大于这家人自己支配结余的可能。以沃陵郡的百姓为例,这些结余是否会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一夜之间即被别国通过武力洗劫。那么,请问大王,你是这家人的话,您会种这第二亩地吗?”
诚然,换位思考的概念对叶晨不算稀奇,但这里可是封建的帝王之家,虽然“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圣贤道理,对方一定是知道的。以君比民,叶晨一点点的试探着虞昊的底线,不过,若连这点小刺激都不愿承受,还谈什么政治改革,谈什么中兴社稷。
虞昊没做任何回答,冷冷看着叶晨,冲门外喊了一声:“来人!”
‘我勒个去,你也太玩儿不起了吧!’事情突尤,叶晨眼泪都要飙出来了。堂门一开,叶晨已跃至殿外,脚底抹油间,“备膳”二字传入耳中。
叶晨略一定神,又听虞昊说到:“寡人要与叶少侠小酌……”
叶晨也算诡诈之徒,顺势匍伏于地,来了几个俯卧撑,“呵呵,身体中有效的血液循环,对动脑筋很有帮助,哈哈……哈。”
“少侠言之有理,喆儿,咱们也到外面走走。”虞昊招呼了一下虞喆,起身缓缓走出殿来。虞喆明白,对叶晨这种有功于彖国的人,父王是不会翻脸的,何况方才殿内私谈,欺君罔上一说,本就是可有可无的虚礼。退一步说,就算翻脸,也是事后,用一些相对隐晦温和的方法。
虞喆心中暗自摇头,这位先生到是洞察敏锐,也知晓刚才这些逆论可能带来的后果,而且,求生的本事,乃是一流,真替这位叶先生捏了把汗。
三人缓缓的行在廊宇之下,一方面,叶晨算是补一补彖国地理的课,一方面也继续输出“经济”火力,以叶晨的感觉,虞昊就是一位深明大义的国君。但说来可笑,无论此君如何深明大义,叶晨还是有些失望。彖国人口的精确数字,居然虞昊都不知道,其他人,就更不用提了。最确切的信息,就是“六郡五十二州”,除了银子,还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数据,诸如“铜、铁、盐、桑、麻、木……”叶晨初涉真正的国政,晕到不行。
叶晨从未想过,对于一个封建王朝,无论治下如何安泰,行政能力和手段却匮乏得很。信息效率最高的彖国尚且如此,列国就更不用提了。此时叶晨又想起一句名言“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科学技术里面难道就不包括信息技术或能力吗?
人口问题都无法解决,一切都很难开始。叶晨耐心的引导着虞氏父子细细算来,每一个郡的行政能力和风格,都是一个独立的算法,再下到每一个州,其实就是县,最后都是按“户”计算,户数更是笼统,根本谈不上精确,而一户五口与一户七口分别来算,彖国人口随便都能多少几十万之数。由此,叶晨顺势提出“人口普查”、“鼓励生育”、“教育质量”、“直辖”等一系列爆炸性国策,“廉政”二字,做为行政效率的前提,更是无数次被提及。身为一介“草民”,心操到这份儿上,也可算旷古绝今了。
一下午时光,三人就在问答与思考间毫不经意的流逝过去。有几位觐见虞昊的臣官,统统没能如愿。
晚膳过后,虞昊意犹未尽,对叶晨态度,不但像一位故友,有几次,更像面对一位智者,孜孜不倦的请教、探讨着。确切的说,虞昊更像沙漠中即将渴死的行者,突然找到了一湖清水,痛饮之后,贪婪的浸泡进去,享受着每一个毛孔被水侵润的畅快。
夜中的谦敬殿,有几分清冷,伴着几分孤寂,三人微醺,却毫无终止谈论的意思。叶晨面试资本里准备的内容,早已说得磬净,临阵磨枪一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发挥得淋漓尽致。话题从经济、人口、政治、谋略,一路延伸到战争。
叶晨不失时机的,把现代社会那些总结得干脆透彻的理论掷于席上。由于虞喆活跃的介入了讨论,话题转为战争的目的。美酒过喉,叶晨利落的搬出了曾令阿饼眉飞色舞的一段网评。
“发动战争,有一个最最重要的前提,那就是,通过战争,我国能够获取哪些用其他手段无法获得之利,同时,此利是否足以弥补发动战争所必须付出的代价。”说得在情在理,虞喆口口称是,虞昊则早已陷入深深的思考。接着,叶晨又搬出战略与战术分解的战争艺术理论,一通与年纪十分不对称的讲解,虽然说得口沫横飞,但视角的确精辟独到,令父子二人耳目一新。
此时,虞昊已相当认可眼前这个年轻人,并确信着自己的一个判断,‘若生在皇家,假以时日,此人必是冲霄之龙!’同时,虞昊也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舍良才不用,是为暴殄天物;若委以重任,又恐分寸失当。对于自己,善加利用且镇住此人不在话下,但喆儿,能不能驾驭得了此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