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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的马福寿,径直进去关上门,马福寿不敢敲门,也不敢打报告,就在门口站着。
其实从马福寿一进旅部大门,哨兵就用电话报告了警卫小马,吃早饭时小马告诉了韩起茂,韩起茂一声不吭吃完饭又进了其中一个老婆的房间,等忙活完,睡了一觉才和警卫来到办公室。
警卫小马看到马福寿脸色腊黄,嘴唇发紫,满脸病容,想安慰一下他,又不知从何说起,也怕里面的长官听到,就对马九旺使劲眨了几下眼睛,朝门呶呶嘴,马九旺以为是让他打报告,就指了一下嘴又指了一下门,小马摆了摆手,用小到马九旺刚能听清的声音说:“不要急,等着,旅长今天高兴,没事了。”
里面传出韩起茂的声音:“尕马子进来。”小马推开门进去,一会儿拿着一张电文纸出来,没有关门就走了。
韩起茂大声说:“滚进来。”
马福寿耷拉着脑袋走进办公室,韩起茂面对地图站着,感觉到马福寿已经到了自己身后,猛一转身,狠狠一巴掌打在马福寿脸上,马福寿顺势就倒在地上,韩起茂上前一步,抬脚就踹,刚踏了几脚,小马回来了,抱住韩起茂说:“旅长消消气,坐下喝口水,”把韩起茂推到椅子上,端起盖碗茶双手递上去,韩起茂接过来喝了一口,重重地摔在地上,指着跪在地上、鼻青脸肿的马福寿骂道:“日啊奶奶还有脸来见老子,你咋不死在山峡城下,那样老子封你为英雄,你日你贼妈地咋不拔根球毛吊死,你这狗怂样子,丢马家军的人、丢我韩起茂的人……。”等韩起茂骂够了,骂累了,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马福寿才说:“旅长,我知道自己是死罪,但我不想死,我还想多伺候您几年,马福寿这条狗命打从山峡回来,就是旅长您的,……。”马福寿声泪俱下的一番表白,平伏了韩起茂的怒气。
马福寿明白,从韩起茂让自己进门起,他这条命就捡回来了,后面的打骂也是让韩起茂出口恶气,他即没有躲闪,也没有为自己开脱,只表了自己的忠心。
小马收拾完地上的碎片,打了一盆热水把手巾泡在水里,捞出拧干递给马福寿,马福寿接过来双手捧着擦干净脸上的血迹。
小马给韩起茂当了几年警卫员,摸透了长官的脾气,清楚韩起茂不会把马福寿怎么样,而且会更信任马福寿,一盆水、一块热手巾会让马福寿记住自己的好,把自己当朋友,人在江湖,多个朋友多条路呐。
等小马做完这些,韩起茂说:“给他搬把凳子,去叫一下军法处长。”
韩起茂站起来走到马福寿面前,拉起他按在凳子上说:“你打听到没有,是什么人把土匪的事捅到省政府的?”
马福寿说:“谁捅的不知道,但和刘元柱、马九旺有关,带着骑兵连去吴家塆的人是罗望和魏宝。”
“罗望,就是那个达盛昌的年轻掌柜,和刘家合作办厂,刘元柱当然脱不了干系。吴家塆是我告诉马九旺的,但他怎么能找到罗望带路?魏宝是谁?”韩起茂追问道。
马福寿说“魏宝是刘家一个下人,旅长,马团长到甘州第一时间就到了刘家,返回时在伊清阁又见了一次刘元柱。”
韩起茂在地上转了一圈,回到办公桌前坐下,说道:“一个生意人,一个下人咋就能查到吴燕山的老窝。”
马福寿说道:“旅长,那两个人功夫很好,尤其是罗望,马九旺骑兵连的马连长在人家手里没走上两个回合,就被打下了马,罗望刚落脚甘州时被吴燕山打劫了,刘元柱也被打劫过,……,还有就是吴燕山占山峡城的事在甘州流传很广,老百姓当中说啥的都有,钟鼓楼街角的茶馆里有一个说书的,把这事儿编成了故事,从过年讲到了现在,影响极坏。我查到的就这些了。”
“这几件事就足够了,这个罗望这么厉害,马连长是我从一团挑出来的人,马上身手不弱,竟两个来回都顶不住。马九旺、刘元柱、罗望、下人魏宝,除了摆在明面上的关系,暗地里是啥关系?你一定要弄清楚。还有,再往新一团派几个人。”韩起茂和颜悦色地接着说:“福寿,税局那边顺着成县长吧,你斗不过他,再说人家也是马长官的人嘛,给点面子吧。你呀,遇事要冷静,山峡城下你要是带人冲进去,别说不一定会被吴燕山围歼,就是被围了,他马九旺敢坐视不管。马九旺原本就没有打算剿灭吴燕山,打定主意要收编,我远在宁夏,鞭长莫及,前方战事吃紧,迫于无奈同意了收编,弄成这样,都是因为你的失职阿,福寿,想想吧。”
马福寿站起来,弯下腰说:“是,旅长,我一定好好反省。”
韩起茂说:“坐下吧,帮吴燕山守城的老百姓真有那么多吗?”
“足有上千人,城墙上站满了。”马福寿如实回答。
韩起茂语调平缓地说:“这个吴燕山也是人才阿,你知道马九旺为啥一门心思地要收编他们吗?有爱才之心,更有不忍之心,也为扩充实力,明白不。如果剿灭了土匪,那些参与了守城的老百姓和家人、还有警察和家人、吴家塆的老老少少没有一个能活命。你比马九旺忠心,心计比人家差的太远了,还得好好的学学人家。今天就这样吧,我还有事。”
军法处长和小马在门口站了好久,看见韩起茂和马福寿在心平气和地说话,不敢进来,也不敢离开,等马福寿站起来敬礼时,才敢打声“报告。”
韩起茂说:“进来吧,马福寿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三十军棍,军法处组织部队观刑”。
军法处长答声:“是。”带着马福寿去行刑了。
韩起茂拿出笔记本记上了罗望的名字,写了几句话,又在马九旺和刘元柱的名字后写了些什么,自语道:“有日天的本事了。”
军法处长当然也是聪明人,当着众人把马福寿屁股打了个稀烂,好似惨不忍睹,也不知道咋回事,没几天马福寿就该干嘛还干嘛,屁事没有了。
有意思的是韩起茂用自己的“军棍”在心爱的女人身上执行完马长官的训示,又用军法处的军棍惩罚心腹马福寿,这事成了官兵调笑的谈资。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军中再谈论男女之事,就用“执行长官训示”代替了老百姓千百年来形成的那句形象而又不好出口的所谓“脏话。”比如:某人要讨好连长,就会说:“连长,今晚我请您到顺来馨巢执行长官训示吧。”某人老婆来了,向长官请假出营房,长官会笑着说:“去吧,执行长官训示是大事嘛。”
吴燕山得知韩起茂回来,天不亮就带着事先准备好的重礼和老四、小花蕊赶往甘州,临近中午到了旅部门口,哨兵不认识,挡住不让进,老四说:“麻烦你通报一下,山峡的吴营长求见旅长。”
哨兵一听是大名鼎鼎的吴燕山来了,赶紧拿起电话报告了小马,小马急匆匆地走进旅长办公室报告,韩起茂刚把马福寿教训完,还在沉思,没有听清小马的话,追问一句:“什么?谁来了?”小马重复一遍:“旅长,吴燕山求见。”韩起茂说:“土匪贼骨头还是懂规矩的嘛,来的够快,你去带过来,武器放在你那里。”
小马先把三人带进自己的休息室,说道:“吴营长,把随身携带的家伙放我这边,请别见怪,这是军中规矩。”
三人摘下驳壳枪放在桌子上,吴燕山说:“这我懂,应该的,礼品盒可以带过去吧?打开让长官看一下。”老四顺从地打开一个锦盒和一个长条形的木匣,小马没有查看,说道:“不用看,走吧。”就在老四打开盖子时,小马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到了旅长办公室门口,吴燕山示意老四和小花蕊站在门外,自己和小马走了进去。
韩起茂坐在椅子上没起来,脸上带着微笑,目光柔和地注视着来人,看到吴燕山身材很高,笔直挺拔,步伐坚定的走近自己,心里不由想:“嗯,身高和自己差不多,是块好料,天生就是当兵的,和预想的差不多阿。”
吴燕山两年前领略过韩起茂的雷霆手段,那张脸牢牢地刻在了脑海里,几步走到办公桌前,立正敬礼,脱下军帽大声说:“报告旅长,吴燕山前来报到,请长官训话。”
韩起茂仍旧没有说话,两人对视一会儿,韩起茂突然站起来,隔着桌子很很地打了吴燕山一记耳光,吴燕山站着纹丝不动,一旁小马的手已按在佩枪套上,紧接着,韩起茂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吴燕山已经肿起来的脸低声说:“知道为啥打你吗?”吴燕山依然高声说:“报告旅长,是为一个连的骑兵。”
韩起茂坐了下来,双手五指交叉扣在一起,说道:“知道就好,聪明,难怪你的马团长费那么大劲要收编。坐吧,给吴营长上茶。”小马楞住了,下级军官在韩起茂的办公室能喝上一碗盖碗茶是莫大的荣耀,马九旺最受信任的时候都没有享受过如此礼遇。
韩起茂见小马没动,厉声说:“楞着干啥,上茶。”
小马倒好茶,双手递给坐在凳子上的吴燕山,说道:“你是在旅长办公室喝茶的第一个营长。”
吴燕山双手捧着茶碗,站起来成立正姿势说:“谢旅长。”
“坐下,坐下,站客难打发,坐着好说话。说说你的事吧。”
对如何面见韩起茂,可能会发生什么事,吴燕山推演了好几遍,要说的话都写在本子上反复琢磨,连韩起茂如果态度不好,把自己抓起来怎么办都一一进行了布置。从韩起茂打耳光起,他就知道韩起茂初步接受了自己这个土匪。
吴燕山重新坐下,把茶碗轻轻放在桌子上,说:“旅长,吴燕山今天来主要是为拜见自己的最高长官。一是求旅长惩罚我的冒犯之罪,二是给旅长敬献一件礼物,以表我的忠心,求得旅长宽恕。老四把礼物拿进来。”
老四和小花蕊闻声进门,吴燕山先是接过老四手里的锦盒,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九摞银元,又拿过小花蕊手里的木匣也放在桌上打开,这个长条形木匣,外面黑呼呼的很不起眼,打开后飘出一股淡淡的清香,里面是一把短剑。这是吴燕山祖上传下来的,他自己也不知道来路和价值,只听老当家说过是个宝贝。吴燕山送宝剑给韩起茂,是表达臣服的意思。
韩起茂摆了几下手,仿佛在驱赶这股清香,伸手拿起短剑,剑鞘是凹凸不平的皮革制成,剑把上镶嵌着红色的宝石,拔剑出鞘,剑身只有三指宽,长也不足两尺,通体黑色,煅打时形成的花纹依稀可见。
韩起茂用手指轻轻敲了几下剑身,发出清脆的钢音。
军人对兵器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嗜钱如命的韩起茂看见这把剑就再也没有看银元,注意力全放到了剑上,拿在手里把玩、观看,毫不掩饰地露出喜爱的神情。许久之后才轻轻放入木匣,盖上盖子,那股清香味道也就消失了。
韩起茂指着银元对小马说:“把这个收起来。”短剑他要放在自己面前天天看、时时玩。
等韩起茂把玩够短剑,吴燕山说:“旅长,我吴燕山当匪是穷匪,当兵了仍是穷兵,这点薄礼,仅是表示一下忠心的意思,今日起,吴某甘心情愿受您驱使。”
韩起茂说道:“吴营长,一家人了,就别说两家话,生分,哎,你的这个勤务兵真秀气。”小花蕊穿的是军装,宽宽大大的很不合体,头发也被棉帽子遮的严严实实,露在外面的脸庞眉眼清秀,皮肤白嫩,引起了韩起茂的注意。
吴燕山笑着说:“旅长看走眼了,是个女的,这两位是夫妻,都是我的连长。”
韩起茂也哈哈笑了两声说:“我说嘛,细皮嫩肉的,就是那个神枪手吧,厉害的很嘛,哪天有机会给我露一手。你们都出去吧,我和吴营长单独说会话。”
吴燕山和韩起茂谈了很久,中间小马进来添了一次水。不知出于什么目的,韩起茂把刘元柱、罗望、魏宝发现吴家塆的事告诉了吴燕山,还问吴燕山:“据说那个罗望有两下子,当初你劫他时很顺利,那你比他高许多吧?”吴燕山说:“旅长,当时是制住了他母亲,不然就不好说了,罗望的功夫我见识过,我兄弟老四马上、地下都没有走过一招就败了,还伤的不轻,要论单打独斗,我未必能赢。”
“是这样阿,传说中,贼骨头杀人从没用过第二招,有机会的话你亲自试试罗望。还有,对吴三木的死你怎么看?”韩起茂知道吴三木是吴燕山心里的痛,他想打开这个心结。
吴燕山老实地说:“旅长,三木不该死,各为其主的事,为啥非要逼死他,他是我干弟也是妹夫,三木死的当晚妹子就上吊了,在这个事情上我想不通。”
韩起茂说:“吴营长,在甘州的商人中我对吴三木最好,也最信任他,如果他不死,我这个旅长怎么在甘州立足,怎么在军中立威,你们又怎么能顺利完成收编,无条件的同意收编,你也不会相信。再说死了那么多人,总得有人出来顶缸,说到底,吴三木必须死,而且是为你、为吴家塆的人而死。时间久了你就会明白这个道理。”
吴燕山红着眼睛说:“吴燕山谨听旅长教诲,……。”
门外,成锐弟、白俊已等了好久,小马拦住他们不许进去,白俊和老四互相瞪着眼,老四龇牙咧嘴地做出几个鬼脸,伸出小母指“呸呸呸”地吐口水,老四的蔑视和侮辱,把白俊气的脸色煞白,浑身发抖,成锐弟抱住白俊推到远处,轻轻拍着他的背悄声说:“兄弟忍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韩起茂送吴燕山出来,吴燕山又对韩起茂敬了个军礼说道:“吴燕山请旅长有时间了到山峡视察,再见。”
韩起茂摆了摆手说:“会去的,哎,你们的军装太难看了,找一下罗望,达盛昌能做,回去吧。”
吴燕山没有搭理门口的白俊两人,只对小马道了声谢,三人从小马手里接过手枪,出了旅部大门。
等吴燕山走远,韩起茂对成锐弟和白俊说:“白俊,老相识了,你的事今晚过来说,这会你俩去看一下马福寿,就说是我让你们替我去看的。中午还没吃饭呢,也让我休息一会吧。”
小马端来一碗羊肉汤,韩起茂很快吃完,推开碗就回了后院。看来是执行长官训示不彻底,又要接着去执行了。
成锐弟和白俊去看马福寿,当说完吴燕山在韩起茂办公室喝茶聊天、俩人相谈甚欢时,爬在炕头上的马福寿拍打着炕沿,咬牙切齿地喊道:“可怜我一个连的兄弟,老天爷你看着吧,老子发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