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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两旁没有了灌木,路面也变成了沙石,车轮子拐来扭去,罗望艰难地踩踏,奋力前行。卡叭的一声,哗啦啦一阵乱响,脚踏车链条被镚断了,罗望推着走了一会儿,索性扔了车子,凭感觉辨识了一下方向,脱下棉袄拎在手里,继续往前跋涉,跌跌撞撞的走了好久,突然脚下一跘,猛地跃起,所幸没有摔倒,发现竟然是他的脚踏车,心想:“怎么回到了原地。”
罗望一屁股坐在地上,喘了一会儿粗气,抬眼望着苍茫的黑幕,远处看到了两盏灯在摇晃,发出绿茵茵的微光,站起身来朝发光的方向走去,绿光渐渐的逼近,又突然消失,过会儿再次出现,罗望觉得脚下变的松软,知道自己到了沙漠边缘。
迷路了,他停下脚步,原地转了几个圈,把胸中的闷气聚在丹田,发出一声咆哮后,沮丧地蹲了下来。
那两盏灯又出现了,慢慢的靠近罗望,十几步远时,罗望才看清是一只狼,闪动的绿光是狼的眼睛。此时,罗望已是饥渴难耐,他穿好棉袄,坐在地上,摸索着毡靴子里的三吋匕首想着:“来吧,扑上来,你就是送上门的肉。”
等了一会儿,那狼并没有进攻的意思,反而后肢坐下,前肢撑起身体,抬头仰望着残月。
罗望脑子里全是母亲的影子,想着乌拉思曼绑架她们的目的,是要钱、要命、还是都要,一时间脑子里很乱,想不出个头绪,神经紧绷着,心里一阵一阵地疼,身上的汗全干了,棉袄挡不住西北风的寒气,一股一股顺着脖领子往里钻,冷的直打哆嗦,他身上有洋火(火柴),戈壁滩上的枯草随手搂几把就可以生火,但他不能,一有火光就会惊跑了那只狼,罗望使劲扭动着身躯,双手在腿上搓揉了一阵,掖了掖棉袄以驱赶寒气,又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念叨着:“扑上来吧,快点,别犹豫了,来吧。”可那只狼却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坐一回儿,又起身转着圈儿,绿光一闪一闪,既没有嚎叫着招呼同伴,也没有进攻的动作。
许久,罗望有些困意,搓了几把冻的发木的脸,手放下时,绿光消失了,罗望扭头一看,狼到了身后。
都市里长大的罗望,虽没有在戈壁沙漠里生存的经验,但这些年从骆驼客那儿也学到了不少,知道这是狼攻击的前兆,干脆缩成一团侧身躺下,绷紧全身肌肉,装成冻僵的样子一动不动,不一会儿,狼带着一股风扑了上来,罗望猛地翻身拔出匕首,用劲一蹬地,迎着狼刺出匕首,狼已腾跃起来,收不住身躯,匕首准确地捅进狼的腹部,罗望用劲一划,同时踹出一脚,狼惨嚎一声飞出老远,罗望扔了匕首,跪在地上,从砂砾中摸索着拔出一些枯草,掏出洋火,哆嗦着点起一小堆火,借着光亮,收扰了一些柴草丢在火上,靠近火堆烤了一会,觉得身体已暖和过来,这才捡起匕首朝狼走过去。
豹子做梦也没想到,在他们动手时,一脸憨相、呆头呆脑的魏福没有作任何反抗,傻站着听任摆布,却在路上留下了标记。
天黑前到了事先踩好的地方。
这儿离官道不到一里地,原先是进入沙漠前的一个驿站,由于井水干枯被废弃了,有两间土坯房子,一到地方,豹子就把绑来的三人关进一间屋子,派人给乌拉思曼送口信,几个人吃了点东西,又喝了一阵随身携带的酒,就靠在墙上睡着了。半夜豹子醒来,检查了一下关着的人质,给牲口添了点草料,撒尿时看见远处戈壁和沙漠衔接处有火光,他没有在意,返回屋子里,往火堆里丢了几根柴禾,就沉沉的睡去。天亮时豹子最先醒来,出了门朝官道上张望,思谋着乌拉思曼也该到了。他们做案时不敢携带枪枝、弓箭、长刀等等的硬武器,这些都要等乌拉思曼带过来,在此处布置好防御后,再把罗望、刘元柱“请”到这儿谈条件,豹子甚至想着,这回不完全服从乌拉思曼,一拿到钱就枪杀了刘元柱和罗望。
刚到甘州时,他听到人们议论罗望,有和罗望打一场的想法,亲眼见到塞外三虎一招就被打倒后,他打消了这种念头,借此机会枪杀了罗望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太阳完全露出云层,虽然看上去浑圆硕大,却没有多少热气,豹子朝东边看了一会,刚要转身回屋,突然看见远处地平线上,流动的雾气里一个人影晃动。
罗望填饱肚子,坐在火堆前闭上了眼睛,尽管身心俱疲,但他不敢睡觉,也睡不着,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理清思绪,一遍一遍地想着各种可能。东边露出了一抹白云,站起来活动几下身体,又割下一条狼腿,剥了皮架在火上烤,不停翻动着,感觉烤熟了,撕扯着咬了一口,拎着狼腿站在沙堆上往远处瞭望,发现不远处就是脚踏车,从痕迹上看,自己在黑夜里没有走多远,只不过是绕了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圈子,跳下来走到沙石路上继续往北,没多久就看见了道路一侧孤零零的土坯房,不时地冒出烟雾,罗望停住脚看了一会,依稀看到马匹和车辆,他加快脚步向土坯房走过去,当他认出是刘家的胶皮轮子大车时,赶紧伏下身想着怎么才能隐身靠近,四周看了看,只有砂砾和芨芨草,根本无法藏身。索性立起身来,将狼腿插在皮带上,大步走向土坯房,还没到近前,豹子出来了,身后是两个人推着捆绑结实的母亲她们。罗望一阵心酸,大声喊道“娘。”
“望儿别过来,他们要多少钱都给,秘方也给他们。”母亲声音嘶哑,灰白的头发散乱着,在寒风中飘散、飞扬。
豹子看到人影后,盯着看了一阵,随着距离拉近,从身形上判断出来是罗望,豹子先是一愣,随即转身跑进屋子,对罗望母亲说:“你儿子来了,我们只想要钱和秘方,如果姓罗的胆敢靠近,立即杀人。”
罗望又喊了一声“娘。”眼睛里漫出一层雾气,仿佛戈壁晨雾中弥漫着的是仇恨与怨气。又往前走了几步,豹子举起了短刀,说道:“罗大掌柜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捅死你妈。”
罗望停下来说:“放人,秘方我随身带着,给你,钱,达盛昌有多少给多少。”
“很识相嘛,我还想知道你是怎么找来的?”豹子既想弄清楚罗望是怎么跟过来的,又想拖延时间等乌拉思曼。
“你看一下他的棉袄,放人吧,乘刘甲带的警察没到,你们还能逃命。秘方给你们,钱我既然答应,就会想法子送到你们指定的地方。”说完,罗望掏出一张纸片扔在地上。
豹子回头看了看魏福,发现他衣袖口、棉裤裤脚处撕开了许多口子,棉花翻了出来,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恨声说:“扮猪吃老虎,好,好,我先弄死你个狗日的。”说着话就朝魏福大腿上扎了一刀,惨叫声中,把人拖进屋子,顶上了门。
罗望又急又怒,大声哀求着:“你们不要伤人,要啥都给你们,豹子兄弟,我答应你就一定做到。”罗望的声音颤抖着,尾音里拖着哭腔。
豹子高声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等着我大哥吧。”
罗望在外急得团团转,母亲说话了,“望儿,回去弄钱吧,听话啊。”
罗望说:“放了他们,我当人质行不!”
豹子说:“你,算了吧,我们惹不起,还是你妈我们放心。”
“说个数,我去弄钱。”
“这个得等我大哥来。”
任凭罗望怎么说,豹子不再开口。
罗望不敢靠近土坯房,两下里僵峙起来。
远处扬起一股尘土,豹子以为是乌拉思曼来了,拉开门出来一看,是十几匹马裹着尘埃在官道上飞奔,豹子转身高声叫嚷:“官兵来了,快跑。”
罗望猛地弹起,手里的狼腿飞出,砸在豹子后背上,豹子一头栽倒,罗望几乎是同时跃进门内,屋子里的两人已拔出短刀,罗望不管不顾地扑上去,双拳交替着砸向两人,一把刀插进了他的小臂,丝毫没有减缓攻击势头,双拳重重地砸在那两人胸口。
几个人冲了进来,是刘甲带着警察来了。
乌拉思曼来迟一步,老远看见豹子一伙被警察押往甘州,知道事情已无可挽回,带着手下返回小村子,收拾行装逃往它处。
被抓捕的豹子他们就很惨了,挨了罗望拳击的那两人一路吐血不止,还没进城就一命呜呼,豹子当晚也莫名其妙的死在号子里。
罗望母亲和刘夫人受了惊吓,连冻带饿,回来就一病不起。刘夫人缓过劲来,慢慢康复了,罗望母亲的病势却日渐沉重。
一个月后,诊断病情的约牧师对罗望说:“准备后事吧,她的丧事我们教会来办。”
这位跟着丈夫、儿子漂泊了大半生的女人终于走完了一辈子苦难的旅程,临咽气时,依偎在儿子的怀里呢喃了一句:“是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