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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丰刘太保,想把女儿嫁给殿下。……,娘子,您说,要是这使团果然还是为赐婚而来,殿下会肯答应么?又如果若是殿下答应了,那罗家小娘子?她可怎么办呢?”
王夫人也不知道。
别看她做了邓舍枕边人这么久,邓舍却是与王士诚截然不同,从来不怎么对她讲军政要事的。即便有时讲起,也最多一语带过,从来不肯细说。就连册封,也只是提前略微给她讲了一下,只说罗官奴有了身孕,该立为正妃。两天不到,册封的文书即下。对安丰赐婚之始末,她要非从婢女们的口中曾有听闻,怕是直到现在,还是闻所未闻呢。
她想了一想,说道:“如若安丰果真又还是为赐婚而来,殿下会不会答应?我也不知道。但总之,罗家妹子有了身孕,即使做不成正妃,总归也还是会有个名分的。”摸了摸小腹,又开始伤感。她也纳闷,想道:“殿下来我房中的次数也算够多的了,却怎么始终不见动静?”
罗官奴有了身孕,肯定会有个名分。
如若邓舍真的答应了安丰的赐婚,那她呢?“嫔”的头衔还会不会有?她自知,比不上罗官奴,更也比不上颜淑容。“嫔”虽为妾,也不宜太多,有两三个就差不多了。想及此处,又不禁顿时从伤感转变成了不安。
说话的那婢女善解人意,瞧她的动作,立刻便猜出了她的心思,说道:“殿下对娘子的宠爱,那是人人皆知。前两天,殿下不是还赐给了娘子一个水晶枕头么?是从浙西送来的礼物中选拣出来的。奴婢听说,这一次,浙西总共送来了有十几件的礼物。除了赏赐给大臣们的,殿下也就只给娘子与罗家娘子了呢。连那个前高丽的公主都没给。颜家小姐也是一件没得。殿下对娘子的宠爱,由此可知!娘子且宽心,……。”
她转了脸,往周围看看,做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凑近了王夫人,悄声说道:“看娘子手放在腹上,面有忧色,可是在想生育的事儿么?”不等王夫人回答,又接着说道:“有个大和尚,人称‘活菩萨’的,不知娘子有没有听说?念的一口好经,得道高僧。前几天,续娘子来串门,奴婢听她的丫鬟说,西市刘大官人,家里的娘子过门七八年了,没有身孕。就是庙里听‘活菩萨’讲了半夜经,没一个月,就怀上了!……,娘子身份不同,去寺庙不太方便。要不,由奴婢出面,去把那‘活菩萨’给偷偷地请来?趁殿下还没迎您过门,先听几天经。说不定呀,到时候,娘子您听了这经之后,一过门,再回到燕王府里,立马就也有喜了哩!”
“续家娘子”,即是为续继祖的娘子。
续继祖一死,也没孩子,他的这位娘子年纪又也不太大,比王夫人还小了好几岁。平时闲待在家中无趣,有事儿没事儿的,便会常来寻王夫人说话。时不时带来一些奇闻异事,也可算是王夫人不多的消遣之一了。
“‘活菩萨’?”
王夫人啼笑皆非。她可是晓得“活菩萨”底细的。可不就是赵忠么!没少听邓舍提起。装神弄鬼的一把好手,不过是个萨满的学徒。也许连佛教的经典都没读过几本,哪里来的得道高僧!倒是,西市刘大官人的娘子?真的听了他半夜经,便有了身孕?却也蹊跷!王夫人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她有一次忽又把此事想起,说与了邓舍听。
邓舍大笑不已。也没与她多讲甚么。只是次日,便即写了个便条,吩咐人拿去给赵忠。上边只写了短短一行字:“常言道,和尚是色中饿鬼。你既已成饿鬼,便削出家吧。若再有‘讲经’事让吾听闻,取你秃头!”
赵忠所任之职,虽为总理益都诸教事,但是却还并没有正式的出家。家中娶的也有妻,家中蓄的也有妾。
邓舍一道令下,他这个“活菩萨”,纵然不情不愿,却也无可奈何,只有从办。想那当时情景,端得是举步如千钧,洒泪别娇妻。自此出门去,萧萧班马鸣。入了深山,寻处大庙,“奉旨落”,才总算名至实归,成了一个货真价实、且严守清规戒条的“真和尚”。只是每当春暖闻猫叫,夏夜思往事,他是否又会曾有多少次的辗转难眠,也只有他本人才知了。
插入一言,不需多叙。
王夫人思绪万千。又是自伤年华,又是惆怅将来。燕王府中,最角边的一处阁楼上,却也是同样的有着一个人,一样的万千思绪。只不过此人所想的,更少些惆怅,更多点自伤。更少的去看将来,更多的回忆过去。
李宝口。
她也听说了安丰使团将至。她也听说了安丰使团此来,或许仍是为给邓舍赐婚。邓舍已立了正妃,安丰使团再来赐婚。在这位少女的小小心灵中,以她不多的见识与阅历断定,她认为,如果此事果然真的,邓舍定然就会因此而大为挠头。皇帝,天之子,亲自赐婚。邓舍会敢拒绝么?他肯定不敢拒绝!不敢拒绝就得接受。一旦接受,那么罗官奴、颜淑容、续阿水、观音婢这些人,又该要如何处理?绝对是会使得他大伤脑筋。
邓舍越伤脑筋,她就很高兴。
站在楼阁的顶层,透过开了条缝的窗户,她看着邓舍每天匆匆归来,又匆匆离去。虽然因为隔得太远,她根本就看不到邓舍的模样,顶多瞧见个不太清楚的身影。但是,这却丝毫不影响她的快乐。因为她可以在脑中,帮邓舍补出一幅愁眉苦脸、忧心忡忡的模样。
从听说了安丰使团要来的消息后,这几天里,她快乐的就像是个小鸟。她攥着小拳头,快乐地想道:“真是太美了!你个坏人,也有今日!”
可惜,快乐并不总是唯一,也有美中不足。美中不足的就是,此次陪她来益都的,有一个老婆子,是李阿关的体己人,经常使唤、用来做事的。来前,这老婆子听了李阿关的叮嘱,所以,没日没夜的在她耳边聒噪。
总是一遍遍地说,一遍遍地提。提醒她莫要忘了李阿关的交代,催促她快点想出办法,去接近邓舍。王夫人等人一搬出去,后院几乎就空了。这可不是最好的接近邓舍的机会么?不抓住良机,等到罗官奴、颜淑容、王夫人等再过门回来了燕王府,邓舍的眼里,又哪里会还有李宝口!
李宝口很烦。她恨不得拿个针线把那老婆子的嘴给缝上。老婆子又来说了,唠唠叨叨:“小姐!来前,该说的,娘子都给你说了。算算日子,你来益都也有半个多月了。可是,除了你才来的那天晚上,你连一次也没再见过王爷。你还等着王爷来找你?没那么娇贵!
“王爷身边多少美人,你不主动点,王爷会能想起你来?这一次册封妃嫔,罗家娘子就不说了,颜家小姐、高丽公主,连那续家娘子也都得了个嫔的名分。想想你娘,落着什么了?什么也没有!你就不替你娘着急?
“殿下的地盘越来越大,权势也越来越大。老婆子听说,底下的府县里,可有不少没廉耻的官儿们,三番五次地给王爷献上美女。高丽的、色目的,黑奴都有!虽说王爷奋有为,很少会肯接受。但是积少成多。你要是再还没动静,你娘要是再又一失宠。你说,你们娘俩儿可该咋办?
“靠着我一个老婆子来伺候你们么?你仗着你娘的势,锦衣玉食惯了的,就算老婆子我身子骨还硬朗,支撑得住,你可能吃得消么?”
李宝口硬邦邦地说道:“阁楼底下,有看门的婆子。平时要不是罗家娘子找我,我连门都出不去。现在,罗家娘子也搬出去了。你说,我又怎么能去接近那坏、……,我又怎么能去接近殿下?”
“只要你肯,你愿意。看门的那俩婆子,我去给她们说。娘子不给你带了些饰来么?黑的眼、白的银。谁不喜欢?你且取出两件给我。我转手便去送给那俩婆子。你放心,然后我再去说,管保一说就行。”
李宝口烦躁起来,猛地把窗子全都打开,从快乐的小鸟变成了像是被圈在笼中的金丝雀,她转来转去,翻出来李阿关给她的饰盒子,一下子全丢给了老婆子,大声地说道:“给你!给你!去拿给她们!”
老婆子接了,笑道:“这才是你娘的好女儿。”颤巍巍,自出了门,下楼去寻那俩看门的婆子。
风吹入楼内,带来远处的柳木清香。李宝口又是生气,又是难过。难过,是因为她想起了李敦儒;生气,是因为她恨怎么会有李阿关的这样一个娘!空气很清凉,她却好似感觉到了窒息。生气与难过之下,她又一次地想起了她的志气。好像一个溺水的人,她牢牢地将之抓住。
现实让她失望,仅有可以让她坚持下去的,也只有此了。她把颜淑容讲过的那些烈女故事,一个个地重温。她小声地对自己说:“看!她们就是榜样。这才是了不起的好女儿!”她一点儿也不想做李阿关的好女儿,她只想做李敦儒的好女儿。她想道:“是的,我要做爹爹的好女儿。”
她这样想着,怒气渐渐地平息了。走到镜子前边,看里边的人。年可十六七,形容娇柔,容色可爱。身体轻盈,美中带甜。
她轻轻解开了罗襦,任衣裙顺着身子滑落地上。她看着那镜中的少女,从下到上,她看见了细巧而伶俐的脚踝;她看见了浑圆的柔若无骨的小腿;她看见了柔软灵秀的腰肢;她看见了白嫩细腻的小腹。她骄傲地挺起了胸膛。**颤抖,眼神娇羞。而她的头上,轻挽的髻高高盘起。
既有少女的稚嫩,又已渐有妇人的风韵。
她流连镜中,一看再看。春日的阳光温暖柔和,她沐浴其中。她恋恋不舍,她的眼神不忍从镜中离去。二八少女,恰值豆蔻年华二月初。本该无忧无虑。她此时心中想的却是:“我见犹怜。可惜天生了一副好模样!”
她自豪,却又不由地为自己难过。
她习惯性地转开了思绪,又去想如今唯一可以令她满足的事情,她想道:“就不信那坏人,看见我这副模样,不会不动心!只要他动心,只要他来,……,来与我做那羞人的事儿。便且我怎么为爹爹报仇!”弯下腰肢,从落在地上的裙中,摸出了一柄窄窄的裙刀。
隐约听见有喧闹声起。
她来不及穿衣服,便提起裙子,略微掩住了胸,三两步奔至窗前,往楼外去看。瞧见是一行人出了后院。遥遥的,只看到有无数的干戈武士,前呼后拥地簇拥着一人。却是邓舍刚才午休过后,要往去前院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