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腥气。
小无相寺门前,立者六座坟包,每座坟包上都立了一个木牌,上面写着小无相寺住持广慈之墓,小无相寺广聪之墓、小无相寺广惠之墓、小无相寺广济之墓、小无相寺广弘之墓、小无相寺广净之墓。
少年和尚伸出玉白色的手从一个一个墓碑上抚过,一直压抑着的情绪终于崩溃了。他跪在广慈的墓前掩面痛哭:“师父,是我害了你们!”
泪水从他的指缝中流出滴落在泥地里,可惜地下的魂灵听不见他的忏悔。
哭得累了,少年和尚默默地走回了寺里。寺庙被大火烧过,早已破败不堪,烈火留下的焦黑掩盖了这座寺庙曾经的血腥。
少年和尚从角落里抱出一些稻草,铺在佛相前。佛像早被一把火烧得看不清原貌。少年和尚蜷缩在香案下,用稻草盖在自己的身上。
一到晚上,少年和尚就会浑身发冷,他蜷缩在稻草上瑟瑟发抖,牙关打着颤,咯咯作响。
在以前,他发冷的时候,每晚都会有一个师父陪着,虽然不能让他真正的暖和起来,但师父用厚厚的被子盖在他身上,在他身边念着静心咒。
“南无、喝罗怛那、哆罗夜耶。”
少年和尚颤抖着念着经文。
“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罗耶。”
仿佛这样念着经文,师父就还在他身边一样。
可是师父怎么会还在呢?
他用一把火,亲手将师父们烧死了啊!
他下山去化缘,那天运气很好,遇到一家人施粥,他们见他是个和尚,就给了他很多白面饼。他拿着白面饼回去的路上看到一根漂亮的红色羽毛,就将它捡了回去。
后面的事情他都不太记得清楚了,都只能记得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而已。
平日里他的师父都吃得很少的,也许是那天的饼好吃,他的师父们很快就将饼吃得还剩最后一块。
到底是哪个师父先去拿的最后一块饼呢?他记不清了。他只记得他的师父们忽然之间都像最后一块饼伸出了手。他们抓着这块饼谁也不放手。
少年和尚,看着他的师父们为了最后一块饼大打出手。
少年和尚只听到一声“咕咕”的声响,就像是谁饿极了从肚子里发出的声响一样。他惊恐地看着广惠和尚一口咬到了广济和尚的手上。
鲜血从广济和尚的手背上淙淙流出。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从不沾荤腥的出家人,忽然之间就变成了嗜血的猛兽。
他们啃噬彼此的血肉,从破掉的血管中饮掉对方的鲜血。
少年和尚拦着广慈,广弘就咬下了广净的脸颊。少年挡在广聪与广济之间,广惠就撕破了广慈的喉管。
那些曾经怕他冷,怕他饿的师父似乎听不见他说话,看不见他的哭嚎。
少年和尚眼前一片血红,鼻腔被刺鼻的血腥味充斥。可是这一切远远没有完。
只剩了半边脸的广净还能撕下别人的血肉,一块一块放进嘴里,少了半边脸的广净连半边牙齿都暴露在了外面。他用臼齿咀嚼着广聪的血肉,肉末从齿间透过空洞的脸颊掉落在地上。
他看见喉头破了一个洞的广慈歪着脑袋挖出了广弘的眼珠。
他站在六位师父之间,他们似乎根本看不见他。
他希望那是一场噩梦。梦醒之后,他看见师父们在诵经,在擦拭小无相寺的香炉。
他希望他的师父们能将他也吃下肚去,这样他就不用目睹这残忍的一刻。
直到广慈的头颅滚到他的脚边,瞪着眼睛看着他,再也不复往日慈悲。他知道他所有的希望都没有了。
他的眼前只剩一片血色,他觉得自己体内涌动的气息再也控制不住。他的煞气冲破躯壳,将一切暴力用更加血腥的方式镇压。
煞气犹如利刃,撕碎每一具挣扎的躯体,一时间血肉横飞,涂满了小无相寺破旧的墙壁。鲜血带着肉末沾粘在墙角的青苔上,沾粘在纤尘不染的香炉上,沾粘在佛祖拈花的手指上。
那些血肉模糊的残肢,没有一块是完整的,辨不清长短,辨不清胖瘦,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就是一块又一块堆叠在一起的肉而已。
他散尽煞气,阻止了兽性的屠杀,但他最后连一具尸体都拼不全。他只能一把火将这些残肢付之一炬,让香炉上的血在烈火中蒸发,让佛祖手指上的肉末在烈火中变成焦炭。
他赖以生存的佛寺,他敬爱的师父,他唯一的光和温暖,终于与他的噩梦重叠。
是什么让慈悲的佛寺变成了嗜血的地狱?少年和尚一直不明白。
直到今天,他被告知这一切只是因为他带回了一片红色的羽毛。
吃人的地狱曾是他的噩梦,为什么不是他来承受?为什么夺走他唯一的光和温暖,还让他继续活在这个世上?
少年和尚蜷缩在冰冷的石砖地上,手指深深地抠进石砖的缝里,鲜血从指尖流出顺着石缝纵横。
少年和尚的嘴唇乌青,呼出的气凝成白色的水雾,他发着抖连一具完整的经文都念不清楚。
模糊中,他看见一双白色镶着金边的靴子站在他面前,他根本没有力气抬眼去看来的是谁。
他好希望是来抓他去地府赎罪的人。这样他就不用这样孤独的活在世上。
那个人抓住他的手臂将他背了起来。他伏在那人背上,看见那人墨色的长发拂过他的脸颊垂落在肩头。
模糊中,他看见自己经过了几位师父的坟冢。
果然,是来带他去地府的吧?
可是为什么这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