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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我两眼撕出。”
“我只想与你说,小元师弟,纵使你过往曾受他恩情,但为一恶名昭彰之人赴汤蹈火,怎会值得?你与我说过,你曾是府中下人,饱尝贫病饥寒,可你如今已贵为门主,世上谁人不惧玉白刀利害,不艳羡天山门声名?你若安分留在天山,你便一世都是独步武林的玉白刀客。”
天地间仿佛陷入了一片死寂。雪花落得很慢,纷然无声地落在千百把悄然出鞘的利刃上,平添几分寒意。
玉求瑕摇头。他总算靠着护板缘挨起身来,费劲地道:“师姐,在下无话可说。”他吁了口气,四肢百骸躁动的痛楚似乎平复了些。“但有一句话,不得不说。”
天山门千余名子弟默然地望着冰池中的小舟,有人已踏上结冰的岸缘,端着剑向他们缓缓围来。
“我要见他。”
玉求瑕平静地道。
这四个字,他足足记了六年。每个字都带着数不尽、道不明的血与痛,泪与悲。即便玉白刀法摧人心智,即便光阴荏苒,暮去朝来,这四个字从始至终铭刻在心底,永不磨泯。
一丝惊愕在盲女面上掠过,这话她已听玉求瑕念叨了千余个日夜。
她脸上虽笑,心中却微愠,道:“六年了,你还记挂着此言此事?你没有别的话么,只会说‘我要见他’一句?”
玉求瑕认真道:“有。”
他望着玉斜,郑重其事道:“我要救他。不仅要见他,还要救他!”
话音方落,他把气力贯在骨脉里,挨着竹夹板拼尽全力支持起身子,忽而大声道:“在下要救他!不错,在下是天山门最驽钝、最痴顽、最愚蠢不过的人!”
一边呼喝着,玉求瑕一边咬下袖口上的一块儿帛布,草草系在面上。他朝着四野八方的天山门子弟喊道。
“听好啦,各位听好啦!在下是天山门最蠢的一任门主,凡事认准了就要去做。今儿在下就要出了这山门,不顾死活,谁爱来拦就拦罢!”
喊声回荡在雾锁烟迷的冰池上,于刹那间将微茫雪雾涤荡一空。弟子们忽地停了步子,似是因莫大的惊愕而动弹不得。
这话荒谬非常。料是见惯了门主怪诞不经的行径的弟子们也不由得张目结舌。玉求瑕对上的是天山门的镇门之法,合千人之力的天山剑阵,但这人此时骨脉支离破碎,站稳都难。
玉斜微蹙柳眉,“…谬妄至极。”
顷刻间,人影将冰池围得水泄不通,縠边素袍在坼骨寒风里像层叠飘飞的云片,众人一手捏诀,一手持剑,默运神元,玉|珠垂落,在虚白的日光里鳞鳞通明。
玉求瑕立在舠首,温和地大放厥词。“诸位师弟妹,畏缩什么,尽管来罢。”
白影在凝结的冰池上掠动,仿若飘扬纷零的雪点,不一时便布成玄妙弧阵,六百余人围在外周,两百人聚拢阵内,众人捻诀踏罡,虚实正反,天然浑成,正是八卦两仪分阵。
明镜似的冰面上倒映着众人急张拘诸的面庞,纵然再如何掩饰,人人皆惴惴惊惶,竟对那舟首上立着的人影心生恐怯。
因为那是玉白刀客,刀法冠绝天下,傲睨群雄。他们只在流闻轶事里听过此人事迹,却从未真正如此近的将短兵相接一回。
天穹被茫密的愁云遮掩,透出阴惨的浓白。风狂雪骤间,有人开始高嚎出声,吼声振动肃杀朔风,仿佛要将胸中畏怯全数震出。如同燎原之火般,天山门弟子纷纷停了念诀声,从胸腔里迸出高亢长啸,套着皮尉的手搭上剑柄。
倏时间,千百把剑一齐出鞘!
剑刃如花般绽开,寒芒如连天繁星,月下霜雪,裹挟着怒饕疾风,斩破沆砀朦雾。肃杀剑阵锋芒乍现,凌厉逼人,却浑融一体,天衣无缝。
玉求瑕目光一凛。
他从未真正破过天山剑阵一回,不过是浑水捞鱼,侥幸脱逃几次。他也素来觉得,即使是天兵神将,也难以自这玄之又玄的剑阵中突围。
现在他身骨尽碎,仅凭贯通于脉的气神撑着。即便一阵最稀微的寒风,似乎也能将他骨架子重新吹散。
可玉求瑕想,他该从天山离开了。有人在等他,他不想失约,也不愿迟去。
“师弟,你若不改悔,这余下的半辈子,可就由不得你再后悔了。”
玉斜沉静地道。她一踏船板,飞身踏在冰池上,融在天山弟子们的雪衣素冠间。
风雪里,玉求瑕对着肃然众人浅浅一笑。他脊背依旧软绵绵地塌着,仿佛被巨石压得直不起身来。
“在下还未细看过各位的天山剑阵一回。先前不过是看了个囫囵,未敢亲身试过。”
玉白刀客垂着手,弯着背,明明手中无刀,却能教人栗栗危惧,退避三舍。
他竟径直从舟首跳下。玉求瑕向着剑光明锃之处迈出一步,那本该碎裂垂软的手上系着根削尖的木条。
朝着天山门千余名弟子,他弯起嘴角,朗声发笑,刹那间将朦胧雪雾一荡扫空。
“不过想必,各位也未曾见识过——何谓天下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