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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下了胡作非为的双手。
他转而将手臂环住云灼的脖颈,安安静静,伏在云灼的背上,茸茸脑袋侧倚在霜白色的肩头。
“又生气了。”星临嘟哝道。
这次换作云灼不理睬星临。
轻风习习,云灼如墨般发黑发被向后拂起,与星临的发丝一起,在夜色中交缠着。
天际朦胧着一弯清辉,遍染了鹿渊镇所有的草叶与衣角,色彩最柔软的一次涂抹,在狭长的小路上,一次无人知晓的依偎,两道相叠的影子。
星临擅长欺骗性的笑容,但在他清醒时,再无害的神情中还是绷着一弦如同鹿一般的警惕。
可此时的他,看上去毫无防备,是全付信任的惬意模样。
他倚着云灼的肩头,脚步起伏中,静静看着云灼近在咫尺的侧颜。
他这样定定地,轻唱出一句歌——那是今天下午观礼时,从那对新娘的口中听来的——星临的嗓音如同他的眼眸一般,有着不谙世事的清澈感,曲调却完全照搬了新娘的深情。
他像是漫不经心地随口一唱,细听之下,又仿若按捺着一丝半缕的真心与赧然。
星临只唱了零碎的一句片段,到了末处,又轻轻一转,尾音带着不知从何处窃取的温柔。
好听。
云灼的第一反应,是无可辩驳的好听。
星临的唇齿近在他的耳侧,那股湿热的深情尽数洒在云灼的耳廓,以那处为扩散点,渗入肌理,融入血液,最后激起一阵深入骨髓的隐秘颤栗,顺着脊骨一路过电带火般传下去。
意识叠错的瞬间里,云灼听见星临在说话。
“观礼时便觉得这歌真好听,可惜我听不懂当地话,公子,你知道这句歌唱得是什么意思吗?”
云灼背上的少年带着一种生动的醉意,用鲜活与无邪散播着微醺。
云灼:“不想你有泪流下染污一生。”
濡湿的黑夜里,夜露沾了他的白衣,云灼像是被星临传染了醉意。
星临:“什么?”
云灼:“那句歌的意思。是‘不想你有泪流下染污一生。’”
“不想你有泪流下,染污一生。”
星临低声喃喃,在他耳边饶有兴趣地复读咀嚼,像是在认真说给他听。
又听星临吃吃笑道:“喜欢吗?”
云灼在恍神,每根神经都在游离着与幻梦抵抗,模糊的、不真实存在的阵痛中,他的辨别力在被一点点瓦解溃散。
支离破碎的谨慎还在起作用,“喜欢什么?”云灼问道。
“套圈送你的冰糖葫芦啊,这么快就不记得啦?”星临奇道。
“不喜欢。以后都不要送了。”云灼道。
那冰糖的甜蜜味道还在他的血液中流动,山楂的酸在舌根处盘踞,比他想象中的味道还要好很多。
星临失望地叹了口气,“那下次送你喜欢的,公子想要什么都可以。”
云灼:“为什么要送我东西?”
星临:“当然是想谢公子收留之恩。”
云灼:“为日沉阁做事就可以。”
星临脑袋渐渐垂下去,即将陷入一种模糊的无知无觉状态,他已经开始将抛却惯常的谎言,将真话宣之于口——
“也行,公子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会做任何你想要我做的事。”
星临的话乍一听好像另有其意,甚至从任何一个似是而非的角度都解释得通,云灼心中一隅被撬动得摇晃不稳。
“你什么意思?”云灼问道。
星临却没有了声音。
云灼停下脚步,侧过头,皎白的月光中,看见了星临安静阖眼的面孔。
云灼摇了摇头,浅笑中带着几丝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无奈与纵容。他感到心中此刻无比的平静,那些蛰伏的细枝末节他暂且抛却,只是沐在月光中,一路将少年背回客栈,放上床榻,柔软被褥覆上酒气沾染的身体,而后他便吹灭了那朵孱弱的烛光,轻轻将房门合上,踩着无声的脚步,独自回房梳理那混乱搅缠的心绪去了。
在那几不可查的脚步彻底消失之时,床榻上的星临倏地睁开眼——
眼眸清明,眸底笼罩着的朦胧醉意无影无踪。
完全消除那坛秋露白的影响确实花费他不少能源,但还不至于用这么长的时间。
自云灼收紧十指,他皮肉生疼的那一刻,他便惊醒了,再晚一些,恐怕云灼就要将他扔进路旁的池塘,他可不想再洗一次五桶水的澡。
这一次收获颇丰。
不仅是云灼的心跳频率和飙升的多巴胺指数被尽数佐证,那时他就伏在云灼背上,隔着人类温热的血肉与骨骼,他完全能感受到,那颗鼓噪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心。
他与云灼,机器与人类,究竟谁才是支配者,谁又能操控谁。
星临翻了个身,看着窗外攀进来的月光,涂在地上的颜色与云灼今日的轻袍如出一辙。
霜白映入眼眸,在暗处无情地流光溢彩着,他捂着肚子无声地笑起来。
星临本质是玻璃橱窗里陈列的精美商品,若是云灼此刻得知真相,也无法批判星临到底有几分真心与真情,就像某句陈词滥调所讽刺的那般——你无法去评价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