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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尧爸爸表情缓和了一些——这是我从见到他至今看到最接近微笑的一次:“他剑术从小就很有天分,不过也是多亏了给他请的老师好。”
我听完满肚子吐槽——别人家爸妈夸小孩儿,铁定是说“虽然老师好,但多亏了孩子聪明又努力”,不愧是边尧爸爸,连为儿子骄傲都这么别扭。
“是吧是吧,”我故意逗他,“上次来了一个全市亚军到学校里挑衅,直接被边尧秒杀了,我们社的学长到现在还每天烦我,让我把边尧规劝入剑道社呢。”
“学校剑道社那种水平,小孩子之间玩闹的,边尧才不会去。”他说,“倒退十年他们也打不过。”
他话及至此,忽然被我脸上促狭的笑意所惊醒,意识到自己刚才语气中带着多少得意,瞬间将嘴唇闭紧成细细一条线,眉毛都要竖起来。
褚怀星假装筷子掉了,钻到桌子底下去偷笑,我见好就收,“嗯嗯唔唔”地表示赞同,边尧爸爸张嘴好几次也没说出一个字来,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我顿时心情大好,摇头晃脑地把盘子里饭菜一扫而光——刚才食不知味完全靠硬噎,现在回过神来,月哥家的饭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啊。
此役之后,连褚怀星都对我刷新了认识,甚至敬佩有加,这是后话。
从饭桌逃离之后,我连忙打开手机追更——边尧和那位网名R的受害者哥哥已经聊出去近百条消息,我足足爬了十分钟楼才跟上形势。
边尧仍在发问:“家里还有什么遗留的线索吗?你弟弟房间里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宣传资料,尤其家里电脑上,有没有什么可疑的浏览记录?”
R:“没有,事后我专门破解了他的电脑,可是所有浏览器的记录全被清空了。”
边尧一惊:“清空!?你说他自杀之前有意识清空了自己的浏览记录?有办法恢复么?”
R:“我试过了,不行。我试着通过他用来登录浏览器的邮箱账号来同步他的标签和记录,但是账号也被注销了,就在他自杀前两天。”
我和边尧对视一眼——原本若只是怀疑教唆的元凶藏身于网络的话,那么这一条证据算是坐实了我们的猜想——一个决心赴死的人,已经留下了遗书,又为何要大费周章地去删除自己电脑里的浏览痕迹?
边尧接着打字:“你是说他用于登录的浏览器账号被注销了?那么邮箱登录名密码你拿到手了?邮箱你也进去看过了吗?”
R:“还没。”
R:“等等。”
过了一会儿,R发消息道:“邮箱里没什么东西,我往前翻了几个月,都是些广告和系统邮件,没什么可疑的内容。”
边尧说:“有没有什么陌生网站或论坛的注册通知,类似申请会员被通过了,或者修改密码的提示激活邮件之类的,广告和垃圾收件箱也看看。”
R:“稍等。”
说罢他就又消失了,也不见聊天对话框再出现正在输入的字符,我只得放下手机默默等待。抬起头看边尧,他果然皱着眉头一脸不耐烦——这家伙一向不太信任他人的判断,尤其是眼下发展如此扑朔迷离的情况下,他必定在心中想着对方搞不好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只可惜自己不能亲自到场翻查个仔细。
没等一会儿,边尧忍不住发消息说:“QQ,微信,微博,还有别的什么地方,能找回密码的统统查一番……”他抬起头来问我:“现在小孩子用什么社交软件?”
我:“我怎么知道,我和你一样大谢谢。”
想了想,我说:“听说QQ空间和百度贴吧的适用年龄层偏低,如果有邮箱,可以试着用账号登录一下百度账号。QQ空间的话,即使没有本人的密码,他哥哥作为访客也应该可以登录。”
边尧立刻低头打字,等了许久,R却没有再回复消息,而是直接一个语音请求拨了过来。
边尧点击接听后,对面传来一个年轻男生的声音,但听起来十分气急败坏:“打字太慢了,这样说。”
边尧:“你说。”
他说:“我刚才进他QQ空间去看,所有相册被清空,所有文章也都删除了。”
边尧叹了口气:“果然。”
R听起来十分沮丧:“我之前说过吧,小杰从一个月前开始就不太对劲,不和家里人说话,半夜不睡觉,把自己关在家里就是一天。我一直很自责当时为什么没多关心他一点,多问他一句,即使他不愿意说,也应该更强势地朝他伸出援手。”
“现在看起来,我是什么垃圾哥哥,他在自杀之前,就已经把自己在网络上的痕迹删除了个干净。那么多迹象……我却一个都没有看见,没放在心上。”
“他从很早之前就在准备这件事了,他的朋友圈,QQ空间,全都删得一干二净,我都没注意到,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我连忙出声安慰:“你别太自责,这件事背后肯定有人在一步一步地策划引导。没有专业详细的指导,一个初中生怎么会这么完整仔细地删除一切有可能暴露他们的线索?如果一个人是因为抑郁或悲伤而赴死,哪里来多余的精力做这种事。”
可R听上去依旧很难受:“不是的,你看,我现在就在他QQ空间里,留言板上有五个留言,最早的一个是他死前六天,问小杰怎么了,为什么把东西都删了。六天!随随便便一个人都比我提前六天发现征兆!”
我听着也很难过,话到嘴边却都自觉苍白无力到无法出口。边尧此刻却忽然出声道:“嘘,你别说话。”
我和R都吓了一跳,不确定他说的是谁,边尧又说:“哪里来的音乐,是你那边在放?”
R迟疑道:“呃,好像是,但我不知道是哪个网页在放,等我把它关了。”
“等等别关!”边尧说,“音量开大,我听听……这首歌我好像知道。”
一个有些熟悉的旋律从扬声器里扩散出来,边尧嘴唇微启,跟着哼念道:
“The game of life is hard to py,
I am going to lose it anyway,
The losing card I will someday y,
So this is all I ha’ve to say...”
他忽然抬起眼,直勾勾地盯着我,然后随音乐一起唱了出来:“That suicide is painless.”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说:“Suicide is painless。”
边尧点点头:“自杀是不痛苦的。”
R在电话那端一头雾水:“怎么了?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找到了,是小杰QQ空间的音乐播放器在放歌。”
我凑近话筒,说:“我们知道SIP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