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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身躯,又斜眼看着金陵学政,“跟女真人斗,咱们斗不过的……大汉都亡了,姓刘的都死光了,姓徐的、姓裴的、姓赵的想当忠臣烈士,让他们当去,咱们这些饭都吃不饱的老百姓,何必给他们陪葬?咳,这狗屁的世道,谁还不是混口饭吃,站着吃大汉的饭、跪着吃女真的饭,又有什么区别……你瞧瞧,女真还没拿下金陵,就已经给咱们送钱了,咱们今天脸皮厚着点,明天再从女真人手里讨口饭吃,也没什么大不了……”
破空声如惊雷般响起,饶是张广安反应迅速,这才堪堪低头躲过飞来的一只布包——那装着二十两白银的布袋,轰然砸中张广安背后的书架,于是本就空荡荡立足不稳的红木架子,就这么伴着一声巨响倾倒在地,如大汉朝的破碎山河般寸寸断裂!
“徐拒关,你他娘的疯了!”张广安从圈椅中挑起,尖声骂道。
“张广安!你这是要叛国,要投敌!”徐拒关攥紧拳头,发出一声低吼。
张广安也不再和和气气,冷笑道:
“你徐拒关的国,早就亡了!你看看幽州道的遍地白骨,你看看蟠龙江的滚滚血水,跟女真人作对有几个好下场?我也不瞒你,我张广安也就是想在这动荡乱世保住一口气——明天,就明天,老子要带着金陵府的人出城投降——你徐拒关爱来就来,不爱来就别来——不过到时候女真人拿你的人头祭旗,老子管不了!”
徐拒关的眼神,彻底由暴怒转向阴沉。他咬牙问道:
“张广安,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同窗读书时,你的座右铭他妈刻的是什么?”
张广安漠然摇头道:“年少轻狂,早就忘了。”
徐拒关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苍凉的笑声穿透了深秋雨帘,在金陵府衙空荡荡的院落中萦绕不止。最后,徐拒关伸出一只手指,狠狠点向表情冷淡的昔日同窗、今日上司:
“好、好、好……有你的……”
张广安扬了扬下巴,道:
“没别的事就走吧,你这二十两银子,还是拿走吧,就当给弟妹补补身体。”
徐拒关狠狠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踹门而去,即便未穿官靴只着棉袜但依然响亮异常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留下张广安在窗外一片细密雨声中默然无语。
已经三四年没领到过一分薪水的金陵知府,吃力地弯下腰,从地上捡起装着二十两银子的布包,抱在怀中,眼含热泪,或许是对年少时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喃喃道: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的……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大汉、女真,都没关系了……小广安啊,你只要就这样……活下去……”
……
次日一早,金陵城外。
金陵知府张广安已经换上了一袭崭新官袍,绛红色的缎面在雨后的清新空气中,反射着扬州道的璀璨日光。
张广安的身后,金陵城的大小官吏同样身着新袍,垂手肃立;虽然这群大汉文臣的脸上有惭愧,有愤慨,有无奈,有绝望,但都沉默着一言不发,惨然注视着张广安从小厮手中接过那尊象征金陵知府权威的玉玺,然后用一根麻绳将玉玺挂在胸前。
张广安咬了咬牙,然后胸前挂着玉玺,大踏步向城外走去。
对面,是女真人的围城大军。云梯、哨楼、投石车……数不清的攻城器械,如鹤立鸡群般竖在密密麻麻的女真军队中,军纪整肃的女真军阵上空,只有偶然响起的战马嘶鸣声打破寂寞,让目睹敌手军容的金陵府官僚们,脸上更添一丝绝望。
张广安身后,几经加固的金陵城大门,在金陵知府的命令下缓缓开启,露出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的江南巷陌,露出那个去世的女真丞相死前心心念念的佳丽名都。
于是,女真骑士们望向城中的目光,愈发像塞外的野狼了。
张广安低垂着头,一步步走向女真军阵,整个人被脖子上所挂玉玺的重量,压得几欲窒息。
然后,有什么人在背后拉了他一把。
张广安有些茫然地回过头,然后看见了一双炽热的眸子。
那眸子好熟悉啊,宦海沉浮二三十年、到最后才在围城中勉强捞到一个金陵知府的张广安,依稀想起自己年少时在徐家书院中借读,也曾看见过这么一双同样烈火般的眸子——名叫徐拒关,据说乃是徐家远房亲戚的年轻书生,和名叫张广安,一心想要建功立业的寒门士子,就这么在那块据说是徐广陵大督军旧游之地的徐家书院,白天埋头苦读,夜晚纵饮狂歌,偶尔来了兴致,甚至还会在书桌边刻下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座右铭文……
“拒……关?”身为金陵知府,却也是降敌叛臣的张广安,喃喃说道。
然后嘴角溢出鲜血。
一辈子只读圣贤书没碰过一次金铁凶器的徐拒关,将那杆染血长枪从张广安胸口猛地抽出,看着曾经的同窗好友后来的顶头上司如今的降敌贰臣软倒在地,不禁泪如泉涌。亲手刺穿金陵知府的胸膛,徐拒关握枪的手还留有一丝颤抖,但他依然咬着牙弯下腰去,从张广安的尸体上,剥下那身象征着汉家威严的绛红官袍。
一时间,平静的金陵城外,似乎显得有些喧嚣了:身后的金陵官僚们似乎在惊恐地大喊大叫,对面的女真营地里,马蹄声正如滚滚天雷般响起,而头顶的空中,一只无家可归的大雁在高声鸣叫……
但徐拒关无视了这天地间的一切喧嚣。他拿过张广安的染血红袍,缓慢而又庄重地将它绑在长枪的尖端——于是,一杆长枪顷刻间就像是一只鲜艳的红旗了。
徐拒关两脚略微分开,望着眼前如乌云般席卷而来的女真铁骑。这个位卑言轻的金陵学政,双手握住长枪旗杆缓缓摇动,让那如盛开的杜鹃花一般鲜艳的染血红旗,在大汉朝最后的风中尽情舒展,然后大声吼出那几句后世定然无人知晓、却也曾是两个金陵书生年少轻狂时提笔写就的座右铭:
卷红旗,斟美酒,起悲歌。
太平生长,岂谓今日识兵戈?
欲泻长江雪浪,净洗胡尘千里,不用挽天河!
要君三尺剑,为我定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