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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鸣说:“我是怕你梦做得太美,等一会儿做习题又错误百出。”
金铃很有把握地说:“不会的。”
等她拿了钱下楼去买油条,卉紫对金亦鸣说:“你是不是觉得这事有点怪?金铃的数学成绩上得太快了,坐火箭都没这么快的。”
金亦鸣想了想,也承认是有些快了。但是他又认为这是“功到自然成”,金铃这些年一直屈居人后,也该有个“一鸣惊人”的时候。
“她笨吗?她一点也不笨。从前考不到好成绩是她学习没开窍,玩心太重。女孩子就是这样,说懂事就懂事。你呀,以后可以少操点心。”金亦鸣说。
卉紫却没有金亦鸣这么乐观。做妈妈的天生是个操心的命,孩子成绩不好要操心,孩子成绩好又要操心,担心别又是背后做了什么小动作,抄了同学的答案。她准备过一两天要到学校去一趟,找张老师问问金铃的情况。
邢老师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几张外国语学校的历届入学考卷,拿到张灵灵家的补习班上给大家做。金铃做完了回家,眉飞色舞地告诉卉紫得了最高分:82。
卉紫嘲笑她:“82还能算最高分?”
金铃马上惊呼:“好难噢!你简直不知道有多难!不信我出道题你试试:写出10个以‘一’字开头的成语。记住,是成语,说得出典故的那种,不是随便凑四个字就行。”
卉紫扳着指头说:“‘一日千里’、‘一毛不拔’、‘一枕黄粱’、‘一诺千金’、‘一钱不值’、‘一鼓作气’、‘一曝十寒’、‘一箭双雕’……”
卉紫有点卡壳了。平时会那么多“一”字开头的成语,冷不丁要说出10个,就觉得思维阻塞了似的,话都被堵在嗓子眼里冲不出来。
“怎么样?不行了吧?”金铃洋洋得意地看妈妈的笑话。
卉紫猛然又憋出两个:“‘一字千金’、‘一饭千金’。”
“3个‘千金’了,重复太多,扣分!”金铃叫着。
“那你呢?你还能说出几个不一样的?”
“‘一鸣惊人’!‘一败涂地’!”
卉紫笑起来,承认自己老了,反应不及金铃来得快捷了。这下子她知道了考试要得高分是实在不容易的,首先是你得会,其次是你得在短时间内调动脑子的库存,不能允许有任何空白和遗漏。差之毫厘,就与你期盼中的100分失之交臂了。
她心里想,要求孩子总得100分真是不科学的事。
有一天下午她在杂志社里开会,余老太没完没了地讲下一期的组稿任务、版面安排、要拉的广告等等事情,等散会后一看钟,已经6点了。卉紫对余老太说:“我得走了,女儿身上没带钥匙,放学进不了家门。”
余老太赶快拉住她:“还有件事,封面人物照片……”
卉紫没好气地回她一句:“用你自己的吧。”
余老太摇着头对另外的人说:“赵卉紫有没有到更年期?怎么这些日子情绪一直不太对?”
卉紫听见了这句话,可是她懒得回答。她急匆匆到车棚里推出自行车,骑上去就往家里猛踩。回家晚了可不是玩的,金铃每天晚饭后都有一大堆作业要做:一张要求背熟的外语词组表;一张语文综合卷,加几个单元的词语解释;一张数学卷,也许另加一张口算题,或是一张应用题。弄不好语文再加一篇作文,那就更惨,金铃的眼睛会熬得像兔眼,上下眼皮打架,使劲揉都没法揉开。卉紫特地为她准备了一堆眼药水,必要时靠药物刺激。
过了6点钟,路上的人流已经不算太拥挤了。卉紫在离家很近的路口发现金铃的同学李小娟,那孩子背着大书包站在路边上,头仰得老高,不知道在干什么。卉紫骑近了才发现,树上正有一只黄绿色的毛毛虫顺着一根细细的长丝吊下来,悠悠荡荡,十分闲适的样子。
卉紫跳下车,对李小娟说:“别动它,毛毛虫蜇人很厉害的。”
李小娟回过头,很有礼貌地笑了笑:“阿姨我知道,我看它是为了写一篇观察日记。今天老师在班上读了金铃写蚕宝宝的一篇,写得真好。”
卉紫心里很高兴。有人赞扬自己的女儿,做母亲的当然开心。这时候她忽然想起李小娟是跟金铃一块儿参加数学补课的,就问她:“金铃回家了吗?”
李小娟说:“早回了。我今天晚了是因为值日。”
卉紫惊讶地问:“张老师不是每天都留你们补课吗?”
李小娟比她更惊讶:“张老师?没有啊,他从来没留我们补课。”
卉紫心里说:坏了,问题大了,金铃每天放学后不是在学校里呆着的。她顾不得跟李小娟再说什么,掉转车头又往学校里骑。
此时已经6点半钟,学校的操场和游乐场里都空无一人。夕阳的余辉照在教学楼上,紧闭的玻璃窗反射出一团团金色的光。卉紫慌慌张张冲进楼内,看见校长制作的那座“倒计时钟”正显示出“36天”这个让人心惊肉跳的数字。卉紫三步并作两步地往楼上跑。一楼、二楼、三楼全部都是寂静无声,只有四楼六年级教室里还有一些人在写作业,有两个老师“镇山塔”一般端坐在讲台边不动,等着学生们做完题目轮番送上去检查,合格的就挥挥手放走。
卉紫扒着窗台往里面看看,两个教室里都没有金铃班上的同学。
一个老师见她在门外探头探脑,就走出来问她找谁,卉紫问见没见一班的张老师,那老师笑笑说:“他妻子快生小孩了,他还能不回家?”
卉紫深一脚浅一脚地下楼,浑身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金铃每天放学之后到哪儿去了呢?她为什么要对家里说谎呢?难道干什么坏事了吗?
越想越可怕,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等卉紫气急败坏回到家里的时候,金亦鸣已经回来了,正笨手笨脚地在厨房里淘米煮饭。金铃站在水池边对爸爸指手画脚,书包还背在肩上,看样子也是刚刚到家。父女俩有说有笑十分轻松。
卉紫喝道:“金铃你过来!”
金亦鸣和金铃的两颗脑袋同时从厨房里探出来,两个人都吃了一惊。金铃见妈妈脸色严峻,不敢违抗,磨磨蹭蹭地从厨房里走出来问:“有事吗?”
卉紫连珠炮般地发出问题:“今天是几点钟放学的?放学后你有没有立刻回家?你到哪儿去玩了?你每天都到哪儿去玩?”一抬头看见金亦鸣跟出了厨房,卉紫就更加生气:“管管你的女儿吧!问问她每天这段时间都干了什么!”
金亦鸣很有点摸不着头脑:“干什么了?不是老师给她补课了吗?”
“金铃你自己说,是老师补课了吗?”
金铃倔强地抬起头:“是的,是老师给我补课了!”
“可我今天去了学校,张老师很早就回家了。我还碰到了李小娟,李小娟说从来没有补课这回事。你怎么解释?”
金铃低下头,不吭声。
卉紫很痛心地说:“你实在想玩,可以告诉妈妈,我不是绝对禁止你有自己的时间,可你不该编出谎来……”
金铃忽然打断卉紫的话:“我没有说谎!真的!如果不是补课,我的数学成绩怎么会提高了呢?”
金亦鸣赶紧附和:“是啊是啊,这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一个现实。”
“不排除其中有别的原因。”卉紫说着,狠狠瞪了金亦鸣一眼,因为他对此时她所做的教育工作没有配合默契。
金铃十分伤心地说:“妈妈不相信我。妈妈心里一直认为我是个坏孩子,连我考了好成绩都不肯相信。”
卉紫发现金铃眼圈已经有点发红,一时竟不知道信好还是不信好。她茫然地说:“可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实话呢?你放学后到底去了哪儿?”
金铃恳求地说:“妈妈,请允许我有一个秘密,行吗?你们大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也应该有。反正我肯定没干什么坏事。”
金亦鸣满脸是笑地打圆场:“好了,妈妈就同意了吧,金铃的确有这个权利。以后适当的时候,金铃自己会告诉妈妈的,金铃,对吗?”
金铃说:“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