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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一道斩山劈海的惨白明雷划天而下,嘭的燃起了半棵千年红枫,冲霄的火光映得漆夜通明,伏树的夜鸟为这大火所惊,一时嘶声乱鸣,扑棱着翅膀,四散而去了。
白月初生,沉星北投。
深暗阴翳的密林山路之间,一身形癯瘦的青衣女子怀中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孩,艰难地攀山而上。
那女子的脸色苍白得吓人,瞳孔却黑得发亮,就如同糊裱店里白绫秸秆扎作的祭品纸人一般,没有半丝活着的气息。
她走的很慢,每行几步便会靠在峭壁上狠狠地一大口一大口的喘息一会儿,而那怀间的婴儿竟是一直熟睡未醒,沉梦正香。
待得那青衣女子蹒跚着脚步爬至山巅顶崖之时,已是月悬中天,将近夜半子时之际了。
月光浸散在她阴森可怖的面颊上,给这傀儡似的五官更增添了几分残魂野鬼的凄厉之气。
女子垂头,凝目看着自己怀中的婴儿,一动不动。
良久。
她忽疯了一样的紧紧地将婴儿扎抱入胸前心口,仿佛,是要将那孩子揉裹进她的身体里面,同她此刻嘭——嘭——嘭——的心跳融为一命,不再割离。
她声嘶力竭的嚎啕大哭着,凄音幽切,于这旷野之巅的深夜中,犹如冤鬼泣哀,令人闻之胆寒瘆骨。
婴儿被她捏得几欲窒息,遂亦挣扎着哭啼起来。
女子哭了半晌,抬头望向这天色,见星至子时正当,又低眸盯着那婴孩,收泪,轻声道:“妾儿,莫怪为娘,这,是你的命,是命!”
说道最后二字之时,她的眸中骤然戾光迸射,那神色冷绝寒凛,怨气摄天。
她缓缓地放下婴儿,自袖间取出了一把玄铁匕首,抬手,猛然刺入了胸口之内,而她却连哼都没有哼出一声,就好像,那匕首刺的不是心窝,而是毫无痛觉的草囊。
女子盘膝坐下,拈指为咒,结印作笔,遂以那婴儿为中心,注血提笔画出。
未多时,婴儿身下的方圆十丈即画结成了一盘血符厉咒,新鲜滚烫的朱红血水绕着这咒盘流动起来,一闪而散放出了无数灼目刺眼的殷赤光芒,腥煞弥空。
祭盘之央,婴儿‘哇哇’的哭声惊彻穹宇,连绵不绝。
蓦地,滚滚炽雷凌天炸响,黑云吞月,狂风聚澜,哗——,霎时间倾盆的大雨訇然落下,雷雨中,咒盘的血迹似乎是淌过了崖巅,同四周围血红血红的密密丹林融合混作为一处,万鬼泣泪,血流成川。
青衣女子跪于雨下,结咒誓道:“‘谒戾血殇’的十万鬼魂,我羽青瞳今日以幼女雨师妾之身为祭,以雨师国王后之心头血为符,于此立誓,那妖王重离他时必当身首异处,死无全尸,灰飞烟灭,不入轮回!以此,当慰我夫雨师戮之在天明灵。谒戾山的亡灵们,你们安息吧!哈哈哈……”
那笑声,似是荒冢上,夜枭的招魂。
一语未尽,那女子兀然呕出了一口黑血,踉跄栽倒,直挺挺的仰面气绝于地,瞠目欲裂,瞳光里,若有即无的还余荡着些许虽死犹恨的狠厉怨毒。
祭至半途而陡然中断了的赤血阵图徐徐地停滞下来,因为失去了行祭者的念力支撑,亦渐微渐暗,敛消了这腥艳诡谲的咒符光芒。
漫天的大雨将婴孩小心地围护在了一钵透明的晶水碗罩之内,不落风雨,宁如摇篮。
孩子哭的乏累,便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了。
登时,云去风散,月现九华。
不知又过了多久,婴儿由睡梦中饥饿而醒,再次哭起。
一黑袍神人踏云经此,忽闻得这婴儿的哭声,不由心中生奇:“这谒戾山已千载无生人烟了,又有何人会在半夜之时抱一婴儿上山?”
遂按下云头,行至婴孩身侧,见这血符女尸,当即心下了然。再看那孩子,即又多生了几分悲悯之怜意:“小东西,可怜你还只蒙昧之时,便已做了这亡魂仇恨之祭!”
他本不是一个多事之人,至此,便欲抬步拂袖行去,蓦然,那婴儿伸手颤颤巍巍的抓向了黑袍神人的衣角袍底,死死的抓住,疾哭着不放开小手。
神人胸间顿时不禁得涌灌出了一种叫做‘心疼’的强烈的感觉,他叹息道:“既是有缘,那就随缘而去吧。”
他俯身,轻抱起了婴孩,揽入怀间,履云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