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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牛升官一刀砍下最后一名突厥斥候的脑袋,抓着人头割下右耳,放入腰间的布包中。
“回去!”
牛升官满身是血,左手臂一支羽箭前后贯穿,后背是两道几可见骨的刀伤,每次呼吸都能感觉到背后刀割一般的疼痛。
此时原本跟在牛升官身侧的贴身亲卫已经只剩两人。
日落时分,距离武功城十里的距离,牛进达的左武卫终于被突厥前锋大部队追上!
其实原本如果牛进达不顾损伤,抛弃一部分步兵阻挡突厥骑兵,自己带剩余部队强赶武功城的话,还是能活下来一半左右的人的。
但牛进达并没有发布这个命令,在收到牛升官的消息后,测算了己方和突厥大部队的距离,牛进达就决定全军驻扎以逸待劳,原地防守,不是他不愿意,是实在没办法,逃不出去了。
一队人迅速开始挖掘壕沟,并把挖出来的泥土堆叠成简易土墙,一队人去砍伐树木,设拒马桩,摆鹿角阵,所有辎重车辆都放在最外侧,作为障碍物!
伙头军开始建灶台烧饭,所有士兵被排成作战阵列,原地席坐休息,等待之后的大战!
“快点,快点!”
牛进达远远眺望着夕阳,他从来没有如此希望太阳早点落山。
终于,视野所及,漫山遍野的突厥骑兵开始出现,先是十几人为一组的游骑,牛进达知道,这是斥候部队,接着以部落为主,几千人的大队开始出现,这些突厥人高高挥舞着马鞭和弯刀,呼啸着狂涌而来。
“列阵!”
传令兵骑着马从阵地掠过,所有坐在原地吃饭休息的步兵都站起来,所有人都很紧张,他们都知道野外步兵遇到骑兵将会是什么样的惨烈局面,但他们相信自己的主帅,所有人不时偷看牛进达雄壮的身影,而这名久经沙场的大将自然非常清楚自己的战士们此时脑子里在想什么!
他骑着马,缓缓在军阵中走过,虽然一言不发,但他那伟岸的身体,给了所有人信心,就是因为牛进达,整个左武卫的士气才没有散掉。要知道,成千上万的骑兵从远方狂涌而来,视野中全是敌人,这冲击力是非常强烈的,左武卫每个人的内心压力是非常沉重的,离崩溃只差一口气而已,这就是为什么古代很多部队看到主将战死后,整个部队立马溃败的原因。
面对数量远远多于己方,占据绝对优势,择人而噬的骑兵,如果是新兵,早就吓得腿脚发软,拔腿就跑了,这支左武卫还能够有条不絮地列阵,做出防御姿态,已经是精兵无疑。
“弓箭手准备!”
阵列中,三排弓箭手取出身边的弓弦,开始检查,羽箭被一排排从辎重车上取下,每人十支,放在最顺手的位置。
距离左武卫环形阵5里的位置,突厥骑兵开始变阵,他们一分为二,仿佛遇到礁石的潮水一般,开始流向环形阵侧方。
“长枪手准备!”
号角“呜呜呜”吹响,所有步兵竖起地上一丈六长的长枪(五米)。
突厥骑兵更近了,距离阵列仅剩3里距离!
“标箭准备,射!”
一排箭高高射向半空,牢牢扎入远处的土地,这一箭是测试距离的,也是弓箭的射程范围,否则没有参考物的话,很难知道何时攻击才合适。
而此时,不仅是士兵,牛进达一众将领也都死死看着不断涌来的突厥骑兵,看他们敢不敢进入测箭距离,所有人的心都提起来了。
天色渐暗,远处的山头上,夕阳还剩一半,离日落最多只剩下两刻,只花了一个时辰用来构造防御措施的左武卫并没有准备好,如果现在突厥骑兵不顾一切冲进来,那真的只能硬碰硬,看天意了。
而如果突厥骑兵放弃这次进攻机会,无论是壕沟,土墙,还是鹿角,拒马,有了一整晚的时间准备后,突厥再想突破,必将花费更大的代价。
“咚咚咚,咚咚咚!”战鼓雷响,越来越快,沉闷的鼓声仿佛人的心跳,一次次敲打在所有人的心脏,5000左武卫人人咬紧牙关,眼中慢慢充血,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三排弓箭手越众而出,走到长枪兵的前方!
牛进达死死盯着最前方的突厥兵,越来越近。
2里,
1里,
800步,
500步,
300步!
“弓箭手准备!”
弓箭手齐齐搭箭,弯弓!
“锵锵锵,锵锵锵……”
正当突厥前锋即将进入射程范围之时,鸣金声从后方传来,突厥帅旗挥舞,以牛进达为首的一众将领重重吐出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而那些冲过来,近在咫尺的突厥骑兵也调整了方向,绕着左武卫的阵地环绕了一圈,卷起漫天的尘土,呼啸而来,又呼啸而走。
“继续挖壕沟,建土墙,拒马桩和鹿角阵地都铺起来!”
牛进达并没有轻松多少,声音依旧沉重,他挥了挥手,整个左武卫军阵再次忙碌起来。
……
“混账!”
“混账!”
“混账!”
突厥前锋主账,一名突厥将领怒吼着冲进主账,脸色狰狞地看向主位上的执失思力!此时的执失思力正和几位部族首领聚在一起,低头看着桌案上的地图,互相比划着。
听到这名愤怒的部落首领怒骂声,执失思力眼睛微微一眯,露出一丝危险的气息。
“梅录啜,你说什么!”
执失思力的声音很粗糙,仿佛两块生铁片在摩擦,而被他称为梅录啜的突厥将领一幅完全没把执失思力放在眼里的模样。
只见他一脚踢翻一名上前准备劝说的突厥将领,愤怒地一拳砸在执失思力桌案上的地图上!
“只要一个冲锋就能冲散那些唐兵,你为什么要鸣金!”
梅录啜脸上横肉狂抖,眼中怒气勃发,整个人仿佛一头发怒的恶虎,欲择人而噬。
“你在质疑我的命令?”
执失思力身体前倾,熊一般的身体慢慢笼罩梅录啜,梅录啜似乎受不了这种强烈的压迫,虽然脸色依旧愤怒,但语气不由降低了一丝。
“那5000人的步卒部队,只要两个冲锋就能冲散,我亲自带队冲到了距对方300步的距离,你……”
梅录啜话还没说话,执失思力突然一抓伸出,铁钳一般的钢爪直接抓住了梅录啜的脖颈,只见他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脸上整条狰狞的刀疤宛如蛇一般活了过来,在他脸上不断扭动,让执失思力越发狰狞可怖。
“你!”
梅录啜双手抓住执失思力仿佛熊爪一般的手臂,拼命挣扎,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
“吓!”
手臂的主人眼中露出一丝暴虐的气息,整条手臂肌肉扭动,看上去似乎膨胀了一圈,只见他爆喝一声,扣在梅录啜脖颈处的手爪狠狠一撕。
鲜血爆射,梅录啜捂着咽喉,退后两步,眼中满是恐惧地看着执失思力的手爪。
那被鲜血染红的手爪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接近一尺长的喉管,冒着腾腾的热气。
整个突厥主账鸦雀无声,只剩下还未死去的梅录啜倒在地上,双腿无力地踢动,手臂抓在空中,似乎想把空气抓进胸腔里,仅仅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梅录啜的动作就渐渐软了下来,他瞪大着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执失思力,似乎想说话,却什么声音都无法发出,只能恐惧地看着前方的执失思力,死不瞑目。
“哼!”
执失思力冷哼一声,把手中的喉管扔到梅录啜脸上。
“拖出去,喂狗!”
说完后,执失思力随手在兽皮上擦了擦手中的鲜血。
“我们继续……武功城距离此地仅有十里距离,这些步卒看上去也是精锐之师,武功城内主将不可能见死不救,如果他敢不出兵,眼睁睁看着这5000人被我们蚕食,那即使武功城能保下来,但他也必将受到长安的责罚。”
执失思力指着地图上武功城和现在自己所处的位置,中间画了一条线,仿佛没事人一般再次布置起来。
账内的将领心有余悸地看着执失思力的手爪,鼻中充斥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但没人敢说什么,重新聚在一起,听着执失思力的布置。
“这支军队主将看来是一个爱兵之人,不忍断尾求生,竟然企图设置障碍来防守,那刚好,我们只要围住这支部队,慢慢消耗他们的精力,等待武功城内部队的支援,到时候我们就先杀了这些敢来支援的部队,甚至可能的话,我倒想引动长安城内的唐军主力来援,就不知道长安敢不敢派兵过来。”
执失思力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然后从武功城和长安城内各画一个箭头指向圈内。
“嘿,爱兵之人?酋长大人怕不是把此人看重了吧,我觉得此人简直愚蠢至极,他这一举动,不仅把这5000步卒陷入死地,而且让武功城无法全力防守,还分散了长安的精力,让长安面对我方主力大军之时,还要兼顾这支步卒队伍……哈哈,大唐竟然有如此优柔寡断之将领,这次南下,我军必将大胜而归!”
“哈哈哈,这就是我鸣金收兵的原因,吃了这支5000人的步卒,对唐军没什么影响,最多就是小败而已,如果留着这块到嘴的肥肉,再源源不断地吸引武功城和长安的部队来支援,才是我的目的,可怜梅录啜这蠢货,竟然敢质疑我的决定,哼,死不足惜。”
执失思力淡淡说道。
“来人,向可汗汇报,就说梅录啜军前抗命,不听指示,擅自行动,已被我斩首示众。”
“是,属下这就去报告可汗。不过梅录啜是康苏密的人,康苏密是可汗心腹,深得可汗信任,虽然可汗也很看重我部,但此时我们远在武功城下,康苏密却跟随在可汗身边,要是康苏密进谗言,我怕……”
答话的将领略显忧虑,显然担心颉利被康苏密蛊惑,到时候降罪下来,那将会大大扰乱现在执失思力的部署。
执失思力满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无妨,康苏密是可汗心腹,我执失思力也是可汗麾下第一悍将,你把我军详细部署告诉可汗,有赵先生在,可汗会明白我的意思。”
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
“康苏密派梅录啜来我前锋大军,无非是为了牵制我,我杀了梅录啜就是告诉可汗,我执失思力不想在打仗的时候,还要勾心斗角,再被牵扯精力,梅录啜一日在我前锋大军,我就一日如鲠在喉,早就想杀了梅录啜,今日他敢在中军大帐顶撞我,我就敢用军法把他当场格杀!”
执失思力的声音如同冬日的寒风,冰寒刺骨。
“传我命令,从明日日出时分开始,我军以千骑为单位,不断袭扰被围唐军,如其做迎战之势,则止步300步之外。”
“如其稍有懈怠,则进入150步内远射袭扰!不得令唐军有松懈时间。每次进攻由带兵将领自行判断,但没有我的命令,骑兵不可靠近唐军100步之内,违者军法处置!”
“令着斥候散出,密切关注武功城内动向,左路军做好突袭准备,必须能随时与武功城内支援骑兵作战,如敢错失作战良机,军法处置;长安城方向,分五批派出斥候,查探200里内唐军动向!如有异动,立马来报!”
执失思力大马金刀坐在主位上,正式下达第二天的作战指令。
帐中诸将领各自领命,井然有序,每个将领眼中都迸射出强烈的战斗欲望,人人跃跃欲试,武功城已经是大唐心腹要地,必然有大量的钱财,如果能攻陷武功,这次各部落必将满载而归。
一想到成堆的金银财宝,茶盐米粮,美人汉奴,众将领便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去攻打武功城,不过突厥将领们都清楚,武功城乃是坚城,单靠骑兵,根本不是那么容易攻陷的,如果要强攻,没有几个月的时间也打不下来。
而大家并不想打几个月的仗,各部落在颉利的号召下南下劫掠,不过是为了资源而已,不是为了在坚城的血肉磨坊中损失自己部落的勇士。
所以执失思力的这一围点打援,深得各部落头领的心,也更加让各部落头领对这可汗麾下的第一悍将心悦诚服。
大家聚在一起安排好明日各部落的出战顺序,就纷纷退出主账。
主账内只剩下执失思力一人,只见他双眼扫过武功城周边的城市,然后慢慢移动,掠过渭水,最后把目光停留在长安的位置。
“如果能进长安玩玩就好了……”
……
八月十七,正午时分。
“这是突厥今早第几波进攻了?”
左武卫长枪兵防御阵地后方,牛进达皱眉问向身边的亲卫。
“回将军,从日出到现在,这已经是突厥第三波进攻了,最近一次突厥骑兵进入了我军150步范围,我军射出三轮箭雨之后,突厥骑兵退去。”
“恩……”
牛进达眼睛微微一眯。
“看来是疲军之术,不知对面主将是谁,肯定不是无名之辈。”
牛进达脸上的神色更加肃穆,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突厥不断派轻骑兵袭扰,己方处于防守位置,每次都必须打起十分精力,这样下去,不消几日,没有一个士兵受得了。
牛进达转头看向最前方的弓箭手,以及举着三人高的长枪严阵以待的长枪兵,每一个小伙子脸上都充满着紧张,全神贯注的注视着不断靠近的突厥骑兵。
这是无解的阳谋。
“传我命令,这轮防御后,所有防守兵种分为三批,一批防守,一批作为预备队,甲不离身,以将旗为令,旗动则动,旗不动则原地休息,第三批回营房休息!”
“得令!”
“牛升官呢?”
“牛将军受了伤,正让随军军医缝补伤口,包扎止血。”
“哼,只不过小小的箭伤和刀伤而已,就像个娘们一样躺床上了?去,把他给我叫过来!”
牛进达说话声硬得不行,但眼底深处,明显闪过一丝心疼,自己的亲生儿子,受了如此重伤,哪个父亲不心疼的。箭伤和刀伤可大可小,一个处理不当,引起伤口感染,那可是要死人的。
不过辛亏这次随军而来两名军医,这两名军医是李承道强制派遣的,原本牛进达还觉得这两人明面上是军医,暗地里其实是东厂的番役,是东宫派过来监视自己的。
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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