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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咯咯笑了起来,眯眼看着对面白衣书生,眼中满是怜爱之色。
“我看你这大侠装的蛮好,连那刘家公子的面子都不给,以后还想不想让你姐在这云龙赕过活了。”
白衣书生偷笑之后又是憨憨的看着妇人,逐字说来,
“我那不是被吓的么,那几个大汉一来,我腿都站不起来了,只好继续装下去。不过我演得也还算不错吧,那些人竟都没发现。”
“你这小子,都二十七八了,怎么还这么不让人安心,娘说给你相门亲事,怎么又跑姐这来了。”妇人把他鬓角发丝拨到耳后,眼中满是宠溺。
“还不是为了躲这事,我早就跟爹娘说过,这事非得我自己来才行。你想,哥都三儿一女了,咱沈家也算是后继有人,我成不成亲的,已经不太重要了。姐,你不是也没让咱爹娘抱上外孙么。”白衣书生自知失言,赶紧捂住了嘴。
“哼,你这小子,又拉上我!哎,咱姐弟俩从小就亲,想不到在这事上,也是一样啊。”老板娘眼神涣散,若有所思。
“姐,听说这云龙赕新开了一家妓院,好像叫‘鱼水缘’”,书生窃笑,继续说道,
“听这名字都很是露骨啊。想来里面姑娘该是不错,给我点钱我去参观参观,说不定给你领回一个漂亮弟媳那就太好了!”
“又是出来忘带钱吧,难怪在我这一壶酒喝了大半夜的。你可别乱来,别以为我疼你就不舍得凑你啊!”说完妇人从怀中取出一只淡紫色钱袋,看都不看一下,一股脑全丢给了那书生,
“省着点花,你这小子!”
书生得了钱袋,欢喜得很,笑道,
“你还不知道我么,嘿嘿嘿!”
妇人伸出玉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
“不就是为了那些卖艺不卖身的雅妓么,上次为了那玉竹,被司马家小子凑得鼻青脸肿,还不涨记性!”
“姐,说了不再提这事儿的!”书生有些气恼,他只怕也只有在这姐姐面前才能这样撒娇。
“好了好了,快去休息吧。”
妇人又递给书生一支钥匙。书生接了过来,双手把玩一阵,这才又道,
“姐,你真要等那老头?他真能杀得了那许大脑袋?!那群人好凶,我可不相信他一个糟老头子还能有这能耐!”
妇人摇摇头,笑笑,
“这你就别管了,不关你事,快去休息吧。”
书生拿了钥匙耸了耸肩,向后院走去,一切都是极为随意,想来也是来过不止一次。妇人向伙计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可以退下了。她看着自己那半碗酒水,愣愣出神。又过好长时间,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几步开外背负黑棍的安小乙,疑惑道,
“你是新来的么?怎么还不回去休息呀!都没客人了!”
安小乙知道老板娘跟他说话来着,便往前上来几步,后边还跟着个扭捏店伙计,正是苏白青。其实这妇人不知,不仅仅是小乙白青,这堂内还有不少人盯着这边。
“我不知道那老人家是什么样的人,他想要杀的又是什么角色。我不知道是否该管,也不知道是否管得了。我还是没能去阻止他。”安小乙显得有些无奈。
妇人看他身后还有一人,笑了笑,
“原来后边还有一个!为什么会关心他,他可是个好杀人的,死了也是报应。”
安小乙摇摇头,
“我想老人家杀人肯定是有是有苦衷的,看他的样子并非坏人。”
妇人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呵,你这小子,怎能看出人之好坏。那些杀人如麻之人,个个玉树临风,一个比一个正派,你也能够看出来么?杀人为钱,为钱就能杀人么,可笑至极,哈哈,可笑至极。”
“所以我想多看看这江湖。”
“可这江湖,是要死人的。”
“为了能少死一些。”
“……”
妇人眼神灼灼,看着这个黑小子,流露些许欣喜之色,她又看了看一旁的苏白青,微微一笑,
“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来的。”
“安小乙,她是白青,我弟弟。我们来了不到半月,老顾伯、顾大娘,还有哥哥们都很照顾我们。老板娘,我们这是第一次见!”
“安小乙,安小乙,嗯,好名字,笔画少,好记。”老板娘看着白青,拉起她双手,轻轻拍了两下,
“你这妹妹长得可真俊啊,瞧这小酒窝,长大了肯定迷死人。”
苏白青一阵脸红,看来在这些有阅历的女人面前,她那女扮男装的活也就只能骗骗自己了,老板娘是这样,顾大娘也是,怕是那给送针线的婆婆也是一眼就看出了。老板娘又接着道,
“安小乙,你可不能欺负她,要不我可饶不了你!”她示意二人坐下,走到柜台拿起一个空碗。安小乙正奇怪,刚想为何这些妇人都这么喜欢白青,就听到老板娘叫他,
“安小乙,你能喝酒么,要知道这走江湖的,大都豪爽,喝酒个顶个的厉害。”
“能喝呢,我六岁就偷喝阿爷的酒了。”安小乙满脸堆笑。
老板娘爽朗一笑,
“那就先给你一碗。”
安小乙接过碗,一饮而尽。老板娘又在他碗中倒上半碗,
“这半碗咱等那老头来了再喝。”
“嗯,好。”
老板娘又看了看他,满脸疑惑,
“你这黑色棍子好生奇怪,怎么一直背在身上?”
安小乙背手摸了摸黑棍,说道,
“是啊,这是阿爷给我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了,我就一直带在身上,寸步都不离身。老板娘,您以前就认识刚那范老先生么?”
“是啊,当时,还有一人……哎,不说了。”老板娘眼中尽是惆怅。
安小乙看她神情,已然猜得八九不离十,便不再言语。老板娘也不再跟他说话,转而跟白青聊些鸡毛算皮之事,小乙被晾在一旁,插不了嘴。
夜已深沉,安小乙在灯笼中续上一支红烛,照亮大堂中这一小片地方,窗边的月影早已换了方向,却始终那般安静清亮,远处偶有几声犬吠,却让这夜愈发静了。大门虚掩,留下二指来宽缝隙,微风轻拂,微微张合。
想来子时已过许久,安小乙却丝毫未有困倦之意,他心中起伏,有些担忧,也有些兴奋。苏白青不愿自己回去休息,便被老板娘搂在怀中,此时的她正睡得香甜,多少男人若是有此等艳福,只怕是少活三年也心甘情愿。
烛火微微一晃,一个人影闪到桌旁,只见他浑身浴血,脸上鲜血之外异常惨白,来人正是那范仁良。他把随身佩剑放置桌上,端起自己那半碗酒,轻抿一口,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死不了?”老板娘对着老者轻声道。又看看怀中白青,想来是惊扰了这小丫头。
“怕是活不了了。”老者苦笑回道。用手轻轻抚摸桌上佩剑。只见那剑鞘全身见血,烛光之下微微泛有红光,那红光随着烛火轻轻闪动。
“这小子,你也一直在这等我的吧。”
“是啊,范前辈。”安小乙站起身来,眼中正起波澜。
范仁良眯眼盯着小乙身后黑棍,满脸欣慰之色,
“叫爷爷吧。”
“呃,爷爷?!”
“嗯,好孩子。这剑你帮我保管,它随老夫行走江湖四十余载,总计杀人三十有九,多为大恶之人,也还算是把良剑。”范仁良把剑向小乙推过去寸许,接着道,
“这剑是我平生最爱,从不离手,老头子已是不中用了,就给了你个后生,算是让它与你再结个良缘。”
安小乙拿过剑来,轻轻拔出剑身,只见它隐隐散发红光,光影摄人心魄。
“它叫什么名字。”
“烛影。”
“嗯,我会好好照顾它。”
范仁良微微摇晃身体,把目光移向熟睡的白青。
“一见这丫头就令人欢喜,老头子也送给她个东西。”说完他从怀中取出一支骨笛,这骨笛长约一尺,深灰颜色,与普通家禽腿骨一般,只是略长些许,这笛身一端挂有黑色绳穗,虽说颜色不讨喜,编得却是极为精致。
老板娘接过骨笛,轻轻放在白青手中。白青抿了抿嘴,脸颊露一个小酒窝,又把头向老板娘怀里钻了钻,继续睡去。
范仁良看着她,眼中尽是怜爱之色。他微微点头,用手轻扯下巴上那稀疏的几根胡子。安小乙认真的看着这位老人,只觉他与普通人家老者并无不同,白发白眉白胡须,满脸皱纹,笑起来时眼角更是聚起一堆,双手枯瘦,上面还有点点黑斑。他笑起来很是和善,就如他名字一般,可又有谁能想到,这位老人便是那让人闻风丧胆的冷血杀手。安小乙突然有些心酸,也不忍再看他。
一时无言,只听得滴水之声,那是范仁良腹中鲜血下滴所致。虽说已是紧紧绑傅,血仍然浸湿束带缓缓渗出,想来老人身上定然不止一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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