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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说:“以色侍人而已,除了这张脸,论学识,论家境,你都不如我,识相点你就自个儿滚,插足我和穆敬生的婚姻,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叫什么吗?”
“你这叫小三儿,叫不知廉耻。”
她们打够了,骂够了,把房间里的东西统统砸了个稀碎,大摇大摆地走了。
她瘫在地上想了许久。
想不通,她怎么就是小三了啊。
她不知道穆敬生订婚了呀。
明明穆敬生跟她说会娶她,会去山里接她,让她做他的妻子。
哦,她突然想起来了。
她刚和穆敬生住进房子里时,穆敬生曾说过一句话:让你名正言顺地做我的妻子。
“名正言顺。”
她当时以为,他说的是她在山里受到的那些屈辱。
原来……是说的他自己啊。
第三者,她竟然成了别人婚姻中的第三者,她竟然是破坏别人婚姻的人,那她这一路找过来算什么?
为他吃苦,她不怕的。
为他挨骂,她也不怕的。
可她怕她是个罪人,她怕她是破坏别人的坏人,她的良心过不去,她心里愧疚,是她承受不住的愧疚,她怎么就成一个破坏别人婚姻的第三者了呢!
穆敬生回家之后,看到她跌坐在一片狼藉中急坏了。
她咬着牙,双眼通红,哽着喉咙里的一口气问他:“穆敬生,你是不是骗我了?”
穆敬生沉默了。
一瞬间她感觉天都塌了。
就像当初她娘咽气离开她的时候。
她大脑一片眩晕,眼前一黑,感觉有人挖走了她的心脏。
穆敬生把她送进医院,着急忙慌地跟她解释,说:和别人订婚只是权宜之策,而且他当时根本不知情,他不会跟别人结婚,他已经在抗争了,之所以没告诉她,是因为她怀着孩子,怕她激动。
他知道她懂得多,知道她是个好女孩,怕她胡思乱想。
她相信穆敬生说的。
只要穆敬生解释,不管他解释的是什么她都无条件相信。
她暴露之后,穆敬生也不再遮遮掩掩,和老太太撕破了脸皮抗议订下的婚约,将她怀孕之事告诉老太太,并带她做了最先进的b超告知老太太知道她肚子里的是个男孩,是长孙,希望老太太能接受她。
可老太太说:
“我要是想要长孙,有的是有身份有地位的生,生出来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何必要她一个乡下泥腿子生出来的长孙?”
“生下来,除了污我们家的名声,能带来一丁点的用处吗?”
老太太还是不同意他们的婚事。
不仅老太太不满于穆敬生违逆她的命令,他的未婚妻也不满于他的做法,煽动父辈联合起来在企业里处处给穆敬生施压。
穆敬生焦头烂额,越来越忙,来看望她的次数越来越少。
他们试图用这种方法让穆敬生屈服,扔了她,安安分分地听从长辈们的意愿和未婚妻结婚。
父辈们向穆敬生施压,他的未婚妻和他母亲便来对付她。
她们每一天都来她的房子,带着人在房子门口嚷嚷,告诉左邻右舍以及每一个路过的人:她是小三,是看中了穆敬生的钱,揣着肚子里的孩子想飞上指头当凤凰,是破坏别人家庭的蛀虫,是不知廉耻的婊子,荡货!
一旦出门,就有人朝她扔臭鸡蛋和烂菜叶子。
大家的道德感是那么的充足,对礼义廉耻那么的看重,恨透了她这种破坏别人家庭的女人。
久而久之,她快承受不住了。
每天听着不堪入耳的咒骂,被迫承受着良心的谴责,她脑海中渐渐多了一种声音,一种幻觉,哪怕到了晚上也能清晰地听见有人在耳边肆意地骂她。
有时她会突然在睡梦中惊醒。
有时她会看到些奇怪的东西。
她已承受不住道德的谴责,未婚妻把她骂上了报纸,创造了整个淮城建国以来最大的奇耻大辱。
终于有一天,她疯了。
穆敬生的未婚妻,那个穿着干练看起来一身正义的女人污蔑了她。
女人痛苦地捂着被她自己划伤的胳膊,鲜血从她的指缝中流出,一脸委屈地靠在穆敬生的怀里,跟他说:她想杀了我,你养在外面的这个女人想杀了我啊。
那一天,她挨了一巴掌。
巴掌打在脸上,她似乎感觉不到痛,心口传来的痛楚却仿佛有一只大手把她的心脏紧紧攥住,痛得她喘不上气,彻骨的寒意几乎将她淹没。
后来穆敬生带着未婚妻走了。
老太太得意地瞧着她,临走前,啐了一声:“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真以为我儿子看上你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份儿!”
那晚穆敬生没有回家。
她想,她应该是在那一天彻底疯掉的。
因为穆敬生走后,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房子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记不清她在说什么。
可惜,她不知道穆敬生为什么一反常态地对她动了手。
唯有身体的反应告诉她,她长久以来,不得不面对的重负——由她的意志铸成的、始终紧绷如弦的防护之墙,在他的掌掴之下,轰然崩塌。
墙塌了,精气神也散了。
她终于撑不住了。
……
她浑浑噩噩地回了老家。
爹看到她,激动的又哭又笑,哥哥也哭了,嫂子怒了。
看到她高挺的大肚子,爹愁容满面,但还是拍着她的肩膀说:“霞,想生就生下来吧,爹不拦你了,爹还年轻,给你带孩子。”
她仿若听不见。
拿着一根棍,蹲在地上,写写画画,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
她爹又哭了。
抱着她,抹了好久的眼泪。
…
回家的这些天,她偶尔有清醒的日子,把身上所有带回来的首饰给了爹。
爹很惊讶。
但是爹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多问,只说:“给你肚子里的娃存着,生个男娃,就给他娶媳妇用,生个女娃,就给她当嫁妆。”
顿了顿,爹又说:“希望是个男娃,不会过得像你这般苦……”
…
元宵节要放花灯,她记不清日子的,只是那天家里点了许多蜡烛,包了野菜鸡蛋馅的饺子,她吃着味道好熟悉,趁着家里人出去看电影的功夫,揣了一份饺子去了后山。
可惜后山没有她要等的人了。
山路难走,走的她肚子痛,不明不白地把孩子生在了她等人的地方。
雪下的鹅毛一样大。
她怕孩子冷,脱下棉袄把她圈进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想着,先睡一会儿。
等她睡着或许就见到想见的人了。
可惜她没能如愿。
等她被人晃醒,看到的是她爹焦急的脸和一群不认识的人。
他们纷纷说她怀里的娃娃脸色青紫,像是被冻死了,要就地埋了。
她才不听,谁来咬谁。
……
再次睁开眼睛,她看见的是她爹,正抱着她生下来的娃娃,一点一点地喂羊奶。
爹要给孩子起名字。
她想了想,脑海里忽然蹦出来一个字,原。
她爹应该是听错了,一拍手,说:“云,这个字好啊,不过是女娃娃,加个草字头好些,就叫叶芸吧!”
叶芸,她的小女。
……
她没死,还生了孩子,流言四起,纷纷猜测她在外头不知道被谁给睡了。
他们说她疯了。
疯子不会保护自己,孩子的爹说不定是哪个野男人,说不定还有好几个爹呢。
这些话惹急了嫂子。
嫂子气急了,再也压制不住怒火,欺负她是个不知事的疯子,从摔摔打打变成了直接对她动粗。
爹拜托嫂子照顾她坐个月子。
可爹和哥哥不在家时,嫂子就掐她胳膊,掐她大腿,扇她耳光,一遍遍地问她怎么不去死!
有一次爹撞见嫂子打她,骂了嫂子,激起了嫂子更大的怨气。
嫂子在院子里破口大骂:“她活该被人睡了,光想着攀高枝儿,要不是她非舔着脸跟穆敬生处对象,咋会落到这个地步!”
穆敬生是谁?
恍然间她仿佛记起了一个身影,好像是她冲破万难,死也要追逐的人,她不知道那人是谁,在深夜里,凭着脑海中的记忆奔赴了远方……
……
六四年农历二月,穆敬生找到疯疯癫癫在街头要饭的叶霞,懊悔不已,疯狂找她生下的孩子,了无音讯。
穆敬生知道他错了。
直到再次回到淮城,他看到他的妻子,疯狂地护住了一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