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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渊站在镜子前,拧开水龙头,水流最大的一刻,他整张面孔沉入池底。

    刚才的一幕,带给他前所未有的动荡。

    赵霁九不顾安危扑向他,挡在胡锋刺出的利刃与他身躯之间。

    没有一个男人不为此震撼。

    倘若他反应慢一些,她的下场是鲜血淋漓倒在他怀中。

    林笙爱过他,黄梦爱过他,万喜喜也爱过他。

    她们爱他的英朗,爱他的地位,在她们眼中,他荣耀,发光。

    但飞蛾扑火的决绝,自我牺牲式的情意,他从未感受过。

    陈渊风光显赫了三十七年。

    权势,财富,威望。

    唯独一个情字,他所得寥寥无几。

    家族的棋子,大房的武器,兄弟为敌,叔伯反目,痛失挚爱。

    是他跌宕起伏的前半生。

    连同乔函润,纵然万般苦衷,终究欺瞒了他真相。

    陈渊挣扎浮出水面。

    “陈董?”李哲叩门,“胡锋已经交给警察了。”

    好半晌,他拉开门,水珠沿着下颌线,喉结,没入胸膛的沟壑。

    李哲递出方帕,“是淮西分局韩局的下属,据传胡锋名下的酒吧设有专门的包厢聚赌,非法敛财上千万,淮西分局暗中监视他一年了,他反侦查力不弱,雇佣了一批喽啰替他领取分红,清一色的现金,不存银行,包括视察场子是他的司机,他本人从不出面。那家酒吧有地下车库,车库后门通往百货商店,商店二楼也是胡锋的产业。春节期间全市商户严查,查到胡锋的酒吧了,服务生提供的情报也准确,可韩局带队逮捕时,只短短三四分钟,各个包厢偷天换日,演艺厅的歌舞表演也非常正规,韩局怀疑胡锋有线人和秘密通道,又盯了他几个月,胡锋之后撤得利索,酒吧和商店再未露马脚,淮西分局急于清剿,却无从下手。胡锋平日欺行霸市,和谁起冲突了,对方不敢报警,借这次猥亵的机会,正好羁押他,只要进了审讯室,不愁撬不开他嘴。韩局委托我向您表达感谢,赵小姐那边,淮西会尽快给一个公道。”

    陈渊从大堂出来,赵霁九同样没离开。

    她徘徊在门口的马路牙子,冻得颤颤巍巍。

    雪越下越大,视野一片迷茫,几乎看不清前路。

    偶尔一辆出租驶过,有客,或不载人。

    赵霁九枣红色的大衣落了一层厚厚的雪,三分狼狈。

    陈渊皱眉,迈下台阶。

    李哲服侍他坐进车里,调头打闪。

    这工夫,陈渊降下玻璃,面无表情,“上来。”

    赵霁九隐约意识到什么,偷笑成一朵花,姿态却拿捏得端庄,“陈董的私车,我方便坐吗?”

    这一招欲拒还迎,对多数男人奏效,对陈渊无用。

    他从车窗内抛出一柄伞,吩咐李哲发动引擎,驶离她面前。

    赵霁九捡起,打开伞檐,是他常用的那把纯黑绣银边的伞。

    长情的男人恋旧,若论长情,痴情,非陈家的男人莫属。

    于他们而言,旧物轻易不送,一旦送出,起码不生疏了。

    赵霁九所有的怨气烟消云散,开心得大幅度挥手,“陈渊!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吗?我会保存好的!”

    后座的男人烦躁闭眼,愈发用力揉太阳穴,“是个鬼。”

    她并未用它遮雪,而是夹在腋下,冒着呼啸的北风,一溜小跑。

    李哲没忍住,“其实赵小姐很有意思,您如果娶了她,相当有滋味,您这些年太压抑,太苦自己了。”

    男人手势一顿,从分开的指缝看他,“娶她不压抑了?”

    “回家有一盏灯,有一个活泼乐观的女人,您懒得搭理,她自顾自讲白日发生的趣事,生活像烟花一般热闹,不是很好吗。”

    陈渊目光掠过后视镜,没回应。

    镜中是白茫茫的街道,自南向北,一望无垠。

    穿梭的机动车刹不住闸,歪歪扭扭滑行,前赴后继撞在树桩、橱窗和护栏。

    混乱之际,甩在车后的女人无影无踪。

    赵霁九饶是长了飞毛腿,消失得也没这么迅速。

    陈渊心口一慌,“靠边停。”

    李哲急刹,他匆匆下车,疾步往回赶。

    洒扫主干道导致积留的雪山,一夜未消融,新一场鹅毛大雪覆了旧的,堆积足有半米高,掩住了摔在路边的赵霁九。

    她啃了满嘴的雪泥,爬起,又跌倒,索性脱掉湿滑的高跟靴,勉强站稳,哭丧脸埋怨他,“我骨折了,你慢悠悠下来!假如我被轧死了,你收尸——”

    “胡言乱语。”他呵斥。

    赵霁九气鼓鼓,咽下后半句。

    是不太吉利。

    陈渊垂眸,她米黄色的袜子浸透,头顶和睫毛也沾了细碎的雪霜。

    “车呢。”

    “司机开走了。”

    “我知道。”他眉头皱得更紧,“我问你回赵家的车在哪。”

    赵霁九懊恼,“拦不着空车。”

    陈渊焚烟,摁下打火机,雪水浇灭了火苗,他手一拢,堪堪点燃,“倔什么。”

    “我没倔。”她气势汹汹,“是你先讨厌我。”

    “这不是倔?”

    他侧过身,眺望远处雪雾弥漫的灯塔,“不讨厌你。”

    片刻的沉默,“吓到没。”

    赵霁九很坦诚,“吓到了。”

    “害怕还扑?”

    她低头,又畏惧,又委屈,“我更怕你出事。”

    陈渊一言不发。

    这支烟吸完大半,他指腹碾熄,“上车。”

    “陈渊——”

    她毫无征兆喊她名字。

    陈渊停下。

    赵霁九伸手,拨掉他发茬凝结的冰凌,一颗一颗的,像褪色的珍珠,“你流汗了,你热吗?”

    他个子高,她不得不踮起脚去攀附,许久,陈渊略弯腰,“是水。”

    “哪来的水?”

    “男厕。”

    “为什么去男厕。”

    他耐着性子,“洗手。”

    “胡锋欺负我,你心疼不心疼?”

    陈渊如实,“没到心疼的程度。”

    “那你出头?”

    他绅士后仰,避开她的气息,“男人应该出头,胡锋欺负任何女人,我今天都会管。”

    赵霁九没生气,眉开眼笑凑近他下巴,“陈渊,我喜欢听你说话。多么无聊的话,我也喜欢。”

    “我不喜欢说。”

    “我可以逼你说啊。”

    ***

    沈桢这胎,在八个半月的时候,有早产迹象。

    起初住在妇幼,陈崇州上班下班两头折腾,然后转院到市人民,第四天,早晨天没亮,羊水破了。

    蒋斓风风火火通知在急诊科值勤的陈崇州,送入手术室。

    “陈崇州。”沈桢躺在病床,面色泛白,“你记住,万一我有三长两短,你五十年之内不准给孩子娶后妈。”

    他轻轻掐她脸蛋,“不许晦气。”

    “你分明是不同意不娶后妈,你支支吾吾!”

    “我守寡五十年,熬到九十岁娶个老太婆有什么用处?”

    沈桢啜泣,“三十年也成。”

    “闭嘴。”

    陈崇州异常紧张,整个人魂不守舍。

    乔函润那次大出血,他不在伦敦,可通过齐商和保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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