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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是华侨,更早的时候在广州的十三行里,后面打了战就搬走了。”
杨锐不知道她说的是那次战,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鸦片战争,见她如此坦诚,就说道:“如果是从戊戌那时候就开始稳步施行新政,并且一直持续坚持下来,那么今天早就成功了,可是现在才开始新政,早就已经来不及了,人心都已经乱了,上面的旨意又有几个人会听,他们也已经失了掌控的信心,再加上急躁,所以……哎。”
小姑娘倒是真有点忧国忧民,见杨锐如此说,急切的转过头只看着杨锐问道:“难道就真的没办法了吗?”
“有办法,但是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杨锐没有看她,只看着客厅里墙对面的那副字——是黄先生弄回来的,杨锐不懂欣赏,现在才看出来上面写的是“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这诗没记错的话是龚自珍的,写在第一次鸦片战争的时候,要是满清真的从哪个时候就开始新政,那有现在的痛苦。见自己居然走神,忙补充道:“中国的变革,越是到后面就越是艰难,越是艰难就越难成功,越要付出更大的代价。可是这些领导变革的人又不能团结在一致,就像现在,革命党和维新派势不两立的,哪怕他们都是为了救中国,朝廷又和康有为梁启超势不两立,因为他们谋反。”
“我还能问你个问题嘛,”程莐声音很轻柔,像是在撒娇。“那能不能所有人都一个想法呢?这样大家就不内斗了。”女孩还是露出女人对政治特有的天真。
杨锐笑了笑了,说道:“这个完全没有可能,大家之所以会看法不同,就是都没有把中国的问题看透,你看了一片,我看了一片,然后就以为自己看懂了,然后再从洋人哪里读了些新思想的书,就以为自己找到灵丹妙药,就开始宣扬自己找到了救国之道,有个寓言说瞎子摸象,摸到腿的说大象是萝卜,摸到耳朵的说大象是蒲扇,摸到尾巴的说大象是草绳,大家都只认为自己摸的是对的,然后就坚持己见,互不妥协,而且还竞相攻击,党同伐异。
你要让大家想法一样,那么不是承认自己错了吗,自己错了就错了,可对前面那些牺牲的人怎么交代呢?像戊戌六君子,革命党的起义者,承认自己错了那么这些人就白死了。所以他们就只有坚持下去,只能认为自己是对的。最后的结果就是打一战,谁赢了谁就是对的,按照谁的来。”其实后来也就是这样,谁的拳头硬中国的变革就听谁的,可是最后胜利的那个却不是完全合适中国,然后又是一阵大动乱,最才找到正确的路。从甲午海战中国彻底惊醒算起到改革开放,中国一共花了九十多年才找对方向,不可谓不惨。
女孩听完杨锐的长篇大论后没有说话,只是沉思片刻,然后起身道:“谢谢杨先生赐教,多谢了。”女孩是知道杨锐名字的,狗牌上和讲演那天都让她对这个名字很熟了,而且她还知道杨锐就是苏报上最牛的作者亭子间,所以才有今天的请教。说完又笑了笑说道:“我叫程莐,认识先生真是幸事。再会。”然后带着仆人出了客厅向院门走去
杨锐木讷的回应:“程小姐客气了。再会。”又想到了狗,问道:“这狗怎么办?”
程莐脆生生的笑起来,说道:“巴顿喜欢这里就让它住在这里吧,我会来看它的。不许把它喂瘦了哦。”说完她晃晃手就出了门。
杨锐看着鲜嫩的米黄sè隐没在粗砖黑墙之间,站在客厅门外半天没说话,嘴里念着女孩的名字,程莐,程莐这不是沪上滩女主角的名字吗,不对,沪上滩的是冯程程,她是程莐,不过长的还是这个程莐更好看。黄太太从里屋出来,见杨锐干站着,问道:“杨先生,程小姐走了啊,你也不去送送人家。”
杨锐一听她取笑就脸红,忙说我还有事我还有事,就往楼上走,走到楼上发现自己其实应该回隔壁院子,又飞快的下了楼,不顾黄太太的笑飞也似的的出了院子,一直到进了隔壁院子才镇定下来——总不能在学生们面前惊慌失措吧。
这一天直到晚上杨锐都是浑浑噩噩的,打摆子似的不知道干什么,耳边全是程莐的话语“我能问你个问题吗…我还能问你个问题吗……”学生们不以为意,因为接触久了,知道先生每次有什么难题的时候就是这样,下午基本是他们自己学习。晚上坐在书桌前,杨锐拿着钢笔抄着书,可没写两句却在稿纸的边角上写了两个字——程晨、陈晨、陈辰,到底是哪个陈,哪个晨他不不知道。只是这样写好复又划去,涂黑,直到看不清,可一会又是写上,反复的像是练字一样,最终把这两个字写的好看才满意的停下来了。
自己怎么会喜欢这样一个高傲的富家小姐呢,她有哪里好的?杨锐理智的问自己,也许是她太像现代人了吧,装束、举止、言谈都很像一个现代的被宠坏了的小女生,些许嚣张的外表下却是一颗显得幼稚的心,可却又偏偏要装的大人的模样,这就让人情不自禁的想去帮助她,告诉她事实的真相,可也许这也是她装出来的——想起第二次在张园见她的时候她眼波流转的样子,说不出的狡黠可爱。想到着,杨锐不由的笑了笑,自己还真是说不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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