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膝盖道:“华北局势不容乐观,当早作准备。军火是充足的,眼下缺的是经费。提前筹措,有备无患嘛。”
调兵遣将没法不计成本,这笔钱南京方面申请不下来,现在是各顾各,他们这里唯有自己想办法。
良宴倒不着急,“楘州商号云集,安排两场义卖义演,凑个十几万现大洋应该不在话下。”边说边想到了白寅初,他是商会会长,这趟不炸出他二两油来,岂不愧对这大好时机!
他父亲点点头,缄默下来。
大厅座钟敲了七下,冯家吃饭有定规,这个点雷打不动。他父亲起身往餐厅去,他在拱门那里静待。南钦扶着扶手下楼来,身上换了件藕荷色旗袍,外面罩着鹅黄的绒线衫。经过他面前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了过去。
南钦最喜欢冯家的一点在于恪守礼法,和别的军阀不同,冯家祖辈是官宦出身,冯克宽虽然管辖整个华东,武将却有文臣的作风。比如食不言,大家专心致志地吃饭,没有饭桌上的往来,用不着吵架过后强颜欢笑,对南钦来说便有了相对宽松的环境用于缓冲。
晚饭过后坐下来喝茶,冯大帅才委婉表达了他的意思,时局不稳,没有必要不要离开家。又看一眼雅言,皱着眉头道:“那个救国同盟会你就不要再去了,老老实实待着。外头风声鹤唳,中统首先盯的就是那些组织。这个时候不要往枪头子上撞,免得多生事端。”
冯夫人是经历过风浪的,就是防空警报突然响了也惊扰不到她。她只是忧心良泽,“万一打起来,七十一军不是嫡系,只怕要首当其冲。良泽刚从军校毕业,实战经验甚少,我是担心……”
冯克宽搁下茶盏道:“眼下调动,难免落人口实。他年轻,经历些风浪也没有什么不好。倒是良宴这里,五十一个中队,可用的作战机型只有两千多架。不占优势,唯恐艰难。”
南钦听了这话,心里高高悬起来。她不甚关心良宴军中的事,一直都以为他神通广大。这次开战要真刀真枪地上阵,若是有个闪失,她岂不成了失舟之舵!
良宴倒笃定得很,“下个月有六十五架霍克iii引进,汇流成海,未必弱势。”他笑道,“在美国时出勤,我一个人击落过四架雪莱克。就算接令起飞,也没有什么可惧的。”
南钦不说话,人却有点六神无主。佣人来给她添茶,她手上猛一抖,红茶撒得满身尽是。夫人们哟地一声,三太太斥那丫头,“腚上皮痒么?怎么不瞧着点!”一番责难,把那丫头吓得面如土色。
“是我自己不好。”南钦掸了掸身上水渍,勉强笑道,“不知怎么颤了一下,姨娘别骂她。”
冯夫人抽了手绢给她掖旗袍,料着他们小夫妻感情深,听见开战消息便慌神。她以前也是这样,知道男人要出兵,每每吓得寝食难安,这么多年历练下来才淬得稳如泰山。小辈里孩子年轻,遇着这样的事难免乱了方寸,她温声宽慰道:“眼下不过局势动荡,还没有开火的消息,咱们是未雨绸缪,你也不要太担心。好了,时候不早了,给良泽留个门,其他人都散了吧!”
南钦站起来向父亲行礼道晚安,良宴趁机来搀她,她不好回避,便同他相携上了楼。
房间里只开一盏灯,灯光暗暗的,照不亮脸上表情。他关了门来看她,她站在地心一副怔忡模样,两只手去摸领上的翡翠别针,压了好几下都取不下来。
他过去帮她,先前的不快又淡了,去远了。她是关心他的,只要从她的言行里咀嚼出一丝一毫来,他就觉得其他都不重要了。他把别针放在壁炉上,扶着她的肩问:“怎么?不舒服?”
南钦提不起劲来,只觉浑身乏力,缓缓摇头说,“没有。”
“你是怕开战么?”他把她散乱的发拨开些,双手去捧她的脸,“嫁给我叫你没有安全感吧?我是军人,乱世里颠沛是常事。你放心,我就算身死,也会先安顿好你。”
她打了个激灵,“你不要说这样的话,我知道你是以空军学院第一的成绩结业的,你有能力。”
他一笑,颊上细细的酒窝,有些孩子气,“再有能力,经得起子弹扫射?”
她的心口痉挛起来,不知道是恐惧还是绝望,凄惶喊了声“予松”
予松是他的小字,外面人情往来倒常有人一拱手,亲亲热热叫声“予松兄”,在她这里没有过。她鲜少唤他的名字,即便叫了也是生硬的“良宴”。这一声把坚冰都融化了,他用拇指摩挲她的脸孔,“别怕,只是作最坏的打算,不一定打得起来。打起来了,我们也不一定会败。”
他低头吻她,她嘴唇颤抖。这种悸动像通了电,直打进他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