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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梧桐镇,或是碰到相熟的人了,还会打声招呼唤她一声阿福。可日子久了,便不知从那里开始的传言,梧桐镇里人人都道她是个妖怪,人们对她退避三舍,甚至有些意图伸张正义的,将黑狗血泼的她门口淋漓满地。
乔阑日复一日,像之前一样,沏好了茶水,做好了茶点,在门口等候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继续停留在这里,听一听那关于阑珊桥的传说,可茶水在杯中放到冷却,糕点生出了霉斑,却再没有一个人,来她这里坐一坐了。
夏天过去,秋天到了,湖畔那颗老柳的叶子落了满地,乔阑便每日拿起扫把,将阑珊桥上上下下扫上一遍,有时候靠在桥栏杆上向下望去,能感受出阑珊桥下,阿鱼为他自己设下的阵法隐隐还在,不过那人却转换了地方,从阴暗的阑珊桥下,换成了仙郡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遭受着日复一日的雷刑,那雷刑的滋味她也受过啊,似乎穿透皮肤,一刀一刀刻在了骨头肺腑当中。
其实三百年后,阿鱼该是知道必然瞒不过诸天之上众位仙官的,也知道罪责迟早会降临,却仍旧想要同她在一起,哪怕不过短短数月或是寥寥几天,可惜她三百年前呆笨,三百年后依旧愚钝,迟迟未能冲破封印忆起往事,也白白辜负了他这般用心。
青州城外的那处别院,已经变换了主人,她和阿鱼种下的芭蕉还在,只可惜物是人非,再没有人伴着她,为她奏一曲笛音了。乔阑最后一次去的时候,取走了阿鱼曾经为她准备的那件喜服,每日摩挲着上面并蒂连理的花枝,后悔当初自己仓皇的拒绝,该多么伤了他的心。
似乎这世上诸多东西,都是有灵性的,房屋老树,也随着主人的满心苍凉,变的破旧起来。
秋末的时候,掌柜的一家回了家乡祭祖,听闻她这妖孽住在了他们的茶肆里,便如同旁人一样,绕过这条路去走。乔阑知道,其实大威哥是远远的望过她的,大威哥娶了新妇,像是个富贵人家干练的姑娘,大威哥疼爱他的妻子,再没有了纳妾的心思。
秋天过去,皑皑白雪覆盖了整个大地,破旧的茶肆里再没有冒起袅袅的烟火气,茶肆外的雪,也再没人踏出一双脚印。
乔阑蜷缩在屋里,听着外面呼呼的寒风,静坐了一天又一天。
随着北风吹的愈发急,雪花呼呼的飘着,由细细的冰沙,变成大片的鹅毛,再由鹅毛,团成一团团散落的絮子,而她的茶肆里来过的唯一客人,便是受过她两个铜板恩惠的,那仙郡之中法力最弱油水最少的月老儿朝纠。
朝纠来乔阑这里坐了半晌,见她呆呆怔怔一言不发,只相见的第一眼,问了句“他怎么样了?”
朝纠唉声叹气了半天,才道:“他和你一样,仙帝每见他一次,第一句话便是请求放过你,诸天之上便只有他一个傻子,害怕仙帝会追责于你。”
乔阑抱着那磨的已经稍稍褪了颜色的喜服,泪水啪嗒啪嗒的流下,哭尽了眼泪,又目光怔怔的,开始望着某处沉静,她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或是在等什么,也可能是想将他在桥下度过的那三百年,也熬过一次。
朝纠走了之后,整个冬天里,便再没有人来过了,直至冰消雪融,天气入了春,才有南归的燕儿,到她檐下啄上一口新泥。
慢慢的,阑珊桥下的水,随着雨季的到来涨了几分,一日乔阑正望着满巢的燕子出神,却听见沿河当中,又传来了哭声。一些枉死的魂魄告诉她,说是上游河中闹了妖,遇上蟒蛇走蛟,沿途祸害了无数村子,死了许多许多的人。
乔阑听后,心头震了一瞬,但想着祸有天报人由命数,就像当年的太行山一样。
再后来,有个人间的少年过来求过她斩杀那走蛟的蛇妖,说那蛇妖,本是太行山里的妖,三百年前被太行山里一场诛妖流火打击的修为大损,剥了一只狐妖的皮披着,才堪堪逃过一劫,后来隐在山里修行三百年,到了化蛟之时,便用速成之法,沿河引发了巨大的水患,淹没了许多沿河的村庄田地。
乔阑低着头,没有去问那跪地的少年如何知道这件事情,脑海里却忆起多年前阿福那张病弱的小脸。她在世为人的那十几年,用的便是阿福的模样,只封印开始解除,她才又慢慢变回原本的样子。乔阑又想起那时候,狐狸是整个林子里最爱寻她吵架的妖,她那阴阳怪气的腔调撇起来,能把最好脾气的猴子都气的跳起来。
可如今,她们都不在了。
轻拂着手中喜服的手慢慢停了下来,乔阑透过窗子,望向外面苍茫的天空,空洞的眼神渐渐露出一丝温情,如遭遇苦难的人过尽千帆,慢慢扬起一抹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