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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那场大病后,每隔一段时间,我都在会梦中惊醒,梦景里,我幻化为一只狼,一只在旷野里孤独游荡的苍狼。苍穹之下,原野辽阔,却没有丁点儿属于自己的领地,茫然四顾,没有栖身之所,只好蜷缩着身躯,孑然行进在沟壑山林之间。
夏秋之时,草长莺飞,我毛色烟灰,两眼碧绿,蛰伏于茂盛的草木丛林,享用着这个季节里丰沛的食物,把自己豢养的膘肥体壮,天地万物给了我足够的生存空间。
此时的我,无饥饿之困,无性命之忧,更不用担心同类的诱惑勾引亦或是驱逐欺凌。
我有大把时光挥霍。
白天,我卧伏于丘陵之巅,任由温暖的山风抚摸着我脊梁上的绒毛,眯眯着双眼,静静地俯视山林。树木一片苍翠,阳光照到山下水湾,明媚如镜。尽管这片土地不属于我,但谁也不能阻止我享用这旖旎的风景。
夜里,我悄无声息地游弋于林间草丛,轻松捕获白天瞅好的猎物。间或听到几声同类的嚎叫,我听得懂,这是不远处一个族群在围猎,可能是猎物过于庞大凶猛,族群成员不足以降服,头领在向其它族群发出邀请。我不想回应,是因为不想在同类面前俯首称臣。
每逢皓月之夜,我也会抬头仰望着那个皎洁的圆盘,发出自已的声音,山林间会有此起彼伏的回应。
冬春之交,雨雪霏霏,我身披银白,双眼发红。山林旷野间零星的浆果腐肉无法让我果腹,只好窜到临近的村镇、城区觅食,多是些残羹剩饭,偶遇一块带点肉丝的骨头,会让我欣喜若狂,过后的几天里,齿缝间残存的肉香让我回味悠长。
当然,碰到同类是常有的事。
偶有族群善意地邀请我加入,头领迈着修长的四肢靠近我,神态自若地耷拉着双眼等待我的臣服。
在头领高傲挺起的胸前,我蜷缩着,神态猥琐地夹紧尾巴,呜呜呜低声倾诉,把脑袋低伏于两腿间,一脸的媚笑。尽管我身躯健壮,牙齿锋利,站起来足以高过头领,但我不想做无谓的争斗,选择了暂时的安宁,转头就离开它们,继续自己的独身日子。
碰到和我一样形单影只的同类,我会皱起嘴唇,露出獠牙,弓起脊骨,连背上的毛发都根根竖起,发出警告的咆哮,告诉它:“别打我的主意,老子不信任你,不想与你为伴。”
这种情形并不多,到是常会碰到对我充满敌意的族群,面对头领高昂的头颅、强健的胸肌和身后围成半圈的妻妾、属下,我尽力缩小身板,抿下竖起的耳朵,收回尾巴,低下头慢慢的退出它们的势力范围。为了不被撕成碎片,我甚至会放弃所有的尊严,躺在雪地里,露出自己最柔软的腹部,发出轻轻地哼哼声,告诉它们我只是路过这儿,对谁也没有威胁。每当这个时刻,我微睁的眼睛都会看到头领高傲地甩几下头颅,不屑一顾地放下身段,冷哼一声,带着族群离去,它身后的那些妻妾在转身的同时,会向我投来一丝温暖的、期待的眼神,因为这个示弱的孤独者不仅身形跟它的头领一样壮硕,毛色更亮,目光更柔和。
饶是如此,同类间的争斗总会在不经意间发生。如若是单打独斗,我不会给对手任何机会,遇见对方是三两个强壮者,争斗的结果必然是我遍体鳞伤,只有夹着尾巴逃之夭夭,找一避静处,舔食身上的伤痕。
冬季,每进入一次梦景,我都在生死线上挣扎一回,也总是能化解危机、死里逃生,苦挨到夏花盛开时节。
当然,这样的梦景不常出现,只是我焦虑难安时,就会在不同的场景、不同的季节里再现,我也总是在梦行将结束时惊醒,擦一下额头的冷汗,拥着锦缎被子呆坐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