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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后,岑参到处寻找自己的朋友——为唐军提供连云堡情报的小勃律“奴从军”小队长石赜兰察,却终无所获,不知生死。

    ……

    李林甫七女婿杨齐宣的话立即引起了大家的关注,只见他悄悄用手向东边一指,道:“听说东边那个,早就等不及了!还私自跟一帮人密议来,密议去的。先前那个韦坚,还有皇甫惟明两个,不就是一个依着自己有开凿广运潭的功劳,一个仗着在河西、陇右屡败吐蕃的战功,竟敢在圣人面前弹劾咱阿爷专权呢,那还不都八成是受了那人的指使?”

    八郎李屿“哼”了一声,说破道:“我知道你说的谁,不就是太子嘛!”

    一旁的大哥李岫吃了一惊,刚要制止八郎,却被他抢道:“大兄,不用怕!我说的没错啊,我看是他心里怨恨咱阿爷当年挺的是寿王,现在当了太子便来挟私报复的。再说,那韦坚和皇甫惟明不都是忠王府长大的吗?哪个不想他早登大宝好成他们的拥立之功啊?亏得咱阿爷查实了他俩在崇仁坊的景龙观内密议。那韦坚身为外戚,却与边将狎昵,不是企图结党,图谋不轨,又是什么?”

    李岫劝道:“八郎你小点声。韦坚和皇甫惟明私自密议自然与法度不和,如今他俩也都已被圣人贬黜、赐死了,但圣人不也是没有拿太子怎么样吗?若是被旁人听去了,说你也是挑拨圣人与太子关系,阿爷可就又要用家法打你了。”

    李屿却撇嘴笑了笑,满不在乎的说道:“嗨!大兄,这里就咱们几个,哪有什么旁人?再说,太子有事无事,还不是圣人说了算,还不是咱阿爷说了算?我看阿爷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打我!我说的是实情啊!”

    七姐听了也忙笑道:“就是!哪有老爹能打替自己说话的孝顺儿子的?要是阿爷再打八郎,姐给你拦着。”

    “孝顺?”大哥李岫叹道:“你们还是年轻啊。我就怕你们的“孝顺”,反倒鼓捣着阿爷在朝内到处树敌,以致前途满是荆棘,路越走越窄。将来一旦祸事临头,咱们想跟这园子里的杂役一样干些粗活谋生,恐怕都不可能啊!”

    他是家中长子,性格宽厚友悌,平日里兄弟姐妹也都听他的,李崿、李屿等见他如此说,虽心中不服,却也不再言声。杨齐宣、曹元捴等妹丈毕竟又隔了一层,更不好再说什么。只十三妹手中把着一串葡萄,边吃边问道:“八哥,你方才提到杨钊。我还想问你嘞,这个人是不是就是现在宫里那位太真娘子的从兄啊?他前几个月去我府上,还送了不少岭南运来的荔枝呢,说是太真娘子吃不了,赐了一些给他,他这人又不喜欢吃甜的,怕糟蹋了,故此送与我家。你们说有趣不有趣?还有人不喜欢吃甜的”,她身材丰满,说这番话的时候还在吃着葡萄,微胖的脸颊一颤一颤的。

    “嘿——!”提到杨钊,五郎李崿满脸不屑的接过话头道:“那个人才是奸猾的狠,依我看,那就是个钻营小人,他撺掇着把他的前主子杨慎矜整倒了台,又开始走阿爷这条门路了。

    你说的不错,那位太真娘子就是前寿王妃。我与宫里的中官掌事辅缪琳有些交情,听他说的。前几年不是武惠妃薨了吗?寿王因丧母悲痛过度,行为逐渐乖张,慢慢失宠,而圣人也因思念过度,茶饭不想,后来见到进宫探病的前寿王妃,便说似曾相识。再后来,在高翁翁的斡旋下,敕令前寿王妃出家,又进宫做了女道士,赐了个道号‘太真’,有了她的陪伴,圣人这才康复如初,如今已被册封为贵妃了!

    至于那个杨钊,听说本是剑南道一个浮浪破落户,他家与贵妃家的关系也是极为疏远的,但既然有了这么层关系,便被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提拔了起来,专门打发来长安疏通走动的。这才多久,已经擢升到户部度支员外郎了,从五品上,竟跟我一个品级!”

    听得出来他言中满是不屑和鄙视,说到此时已有激愤之意,不自觉地站起来大声说道:“听说他最近还借口说为了避讳‘金刀谶’,寻机向圣人讨了个名字,叫什么杨国忠!还‘国忠’,我看他忠个……”,最后一个字的粗话还未出口,他才想起还有姊妹在座,竟生生的吞了回去,一屁股坐回原位。

    “可我觉得他那人不错啊!”十三妹仿佛根本没听出李崿话中的不满,一边吃着一枚白梨,一边顺口说道,十三妹夫曹元捴大为尴尬,低头小声纠正道:“不错什么啊!”

    “你啊!有好吃的,你觉得谁都不错!”李崿不禁又好气又好笑,狠狠抓起一个蟠桃往她手中塞了过去。

    “好!好!先放这儿,我一会儿吃……”十三妹笑着伸出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把那蟠桃接了过去。

    正在这时,突闻一个轻柔悦耳的女声说道:“是谁在议论我太真姐姐?”

    只见从廊后的竹影里转出一个纤细的身影来,一位少女身着一袭月白色道服,怀中抱着一只玉杆拂尘,在明月的清辉下宛如仙子下凡,飘然出尘。

    大哥李岫忙招手道:“空儿,快来。我们只道你不喜欢吵闹,故此未曾招惹你去。”

    那少女袅袅走上前来,对众人行个揖礼,温言道:“不知各位阿兄阿姐在此,腾空打扰了。”她正是李林甫最为喜爱的小女儿,年纪才十五岁的腾空。

    大家见是她,竟都觉得新奇!原来腾空年纪虽小,性格却极为恬淡孤高,自幼慕仙好道,不喜人间烟火,即便是家宴也多半是应酬片刻便起身告辞,可李林甫却偏偏最疼爱她,对她的呵护已经超出“掌上珠、心头肉”的程度。

    家中姊妹们也常嫉妒的打趣说,如果腾空病了,想要老爹的心肝做药引,阿爷也会毫不犹豫的一刀剜出来煎好了给她,这虽然只是说笑,府中却没有人不明白这位十九妹是何等尊崇的地位。

    不过,腾空的修养极好,从未恃宠而骄,对家中的长辈和兄弟姊妹也都十分亲善,竟成了李林甫的诸多儿女中最被阖府上下敬爱的一个。

    今晚,一向不喜热闹的十九妹居然来此,大出众人的意料之外,这些平日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小姐们,此刻竟都如仆从般利落的收拾出一处干净的上风席位,拥着小妹坐了,连胖乎乎的十三妹也将她手中那枚蟠桃递了过来,笑道:“空儿,他们说这是王母瑶池中的蟠桃,又香又甜,你来尝尝。”

    腾空见大家如此殷勤,忙谢道:“谢十三姐姐!”

    她伸出五支粉雕玉琢般的手指接过蟠桃,捏在手中,却是不吃,又缓缓道:“我方才在后园竹林边焚香拜月。闻听这边有人说话,故此前来,没想到打扰了各位姊妹兄长的饮宴,腾空的不是了”,说罢她又轻轻做了个揖礼,那动作轻柔袅娜,众人见了,更是心里爱煞了这个如神仙般的小妹妹,纷纷说道:“无碍!无碍!”

    李崿道:“是我们方才聊到那个杨钊,才说起太真娘子有这么个远房从兄,空儿,你与太真娘子最好,我说那个杨钊是个小人,你说对么?”

    闻听“杨钊”二字,腾空眉头微颦,似乎想到了什么令人作呕的肮脏秽物一般,却并不接李崿的问话,轻声言道:“太真姐姐是极好的人,与旁人自是云泥之别。”

    李崿听她这么一说,便开怀笑道:“你们看,你们看,云泥之别!云泥之别!还是空儿会说话。”

    七姐转了个话题问道:“空儿,多日不见,阿姐看你又长高了许多。我看,再过一阵子,阿爷也要让你去书房的那道纱窗后逗留了”,言罢,诸姊妹也都笑了起来。

    腾空脸上一红,嗔道:“七姐姐都已嫁了人了,还如从前般口无遮拦,专拿小妹取笑,看我不告诉阿爷,让他,让他……”,让他如何竟一时没了主意,便低头不语。

    八郎笑道:“阿妹莫羞,我大唐自来海纳百川,风俗开化,阿爷设的‘选婿窗’已成我朝佳话,许多王公大臣也都在各自府中有样学样呢。”

    十三妹手中捏着吃剩的半只月团,笑道:“你们原来都是痴人!那寻常家的公子王孙怎能配得上我家仙女般的十九妹?空儿不肯去那纱窗前逗留,怕是心中已有意中人了。”

    此言一出,诸姊妹又是一阵哄笑。

    腾空又羞又急,脸上更红了,她将那枚蟠桃塞回到她的手中,轻嗔薄怒道:“十三姐姐,你也来说这没来由的话。我要回去了!”言罢起身待走,众人忙笑劝住了。

    十三妹却仍自笑道:“阿妹要走,莫不是被我说中了?我看那人一定是个风流俊俏的世家公子,而且八成也是个修仙慕道之人呢”

    说罢,她又拣起个熟透的李子,塞进腾空手中,神神秘秘的说道:“李子!这个季节在旁的公卿大臣家里也是绝对没有的,只咱家才寻得着。我看倒是老天翁翁专给空儿预备的!”

    腾空听了,一时又气又羞,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红着脸、低着头,背过身去不再睬她,那枚李子却被她不自觉地握在了纤纤玉手中。

    大哥李岫突然心中一亮,心道:“原来是他!”

    一个丰神俊朗,身着道袍的青年身影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暗自点点头,思忖道:“那人的确是出身名门,品貌端正又才智过人,连阿爷都常说,如他能入仕,假以时日,前途必不可限量。与空儿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只是他系太子一党,只怕终究是冰炭不同器啊!”

    他忽又心思一动,暗喜道:“不过,倘若真能收得此人入赘我家,进则可以成为阿爷的左膀右臂,退则或可护佑我李氏一族周全,那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心念及此,他笑道:“你们几个做哥哥姐姐的,不要只顾拿小妹的心事说笑,当心阿爷知道了也打你们的板子。上次打八郎的那根折了,换了新的,至今还没人受用呢!”

    听了一向不苟言笑的大哥如此说,八郎李屿忙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捂着屁股笑道:“完了,完了,我说近来臀上痒痒,正应此兆!十九妹,快起个坛,做个法儿,帮为兄化解了去吧!”众人闻听此言,尽皆绝倒。腾空见她八哥如此滑稽,也不禁莞尔。

    众人笑了一阵,腾空蓦然想起一事,向八哥说道:“八哥哥,你让我帮你禳解也并非不可,正好小妹也有事要托你帮忙呢。”

    李屿听了笑道:“空儿有何事要办?你只管说来,禳解不禳解的,八哥也顾不上了,”

    腾空听了又是一笑,随即敛容道:“我有两个小姐妹,独孤府的静乐和杨府的宜芳两个,想必你也是知道的。”

    李屿点点头,道:“我知道啊,她俩从小跟你不错的。前些日子不是已经被圣人赐了公主封号,准备赐婚给契丹王李怀节和奚王李延宠了吗?听说,这次范阳节度使安禄山入朝陛见圣人之后,便担任赐婚大使护送她们去幽州完婚。”

    “嗯~”腾空点点头,说道:“她俩从小与我相熟,感情甚笃。此番听说她俩要远嫁松靺苦寒之地,也不禁心中怅然,她俩也找我哭了好几次,也知圣意难违,但终究连那两个远在天边的夫婿是老是少,是丑是俊,性格如何等全然不知,实在是让人难以放心。所以,空儿想托八哥哥回礼部的时候替她俩打听一下那两个藩王的人品、样貌如何,不知可否?”

    李屿听了,拍得胸脯“啪啪”山响,大包大揽说道:“这有何难,鸿胪寺少卿张博济与我极熟,我明天就去打听来。”

    他见妹妹仍是面带忧色,便安慰道:“我似曾听说,契丹王和奚王两人都在壮年,也是他们族中的佼佼者,想必也不会很差,小妹不必为你的两个知己担心。等我问清楚了,便回来告知你,也好叫她俩放心。”

    言至于此,腾空也不好再说什么,又稍作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回去歇息了。

    众人知她性情,也不多挽留,见她飘然去了,才又继续饮宴。

    七女婿杨齐宣又挑起了新的话题,问道:“八郎,方才说那个范阳节度使安禄山,可是当年在洛阳五凤楼上与吐蕃勇士争跤那人吗?”

    还没等八郎答话,五郎李崿抢着答道:“就是他了!当年还是个偏将,现在已经是堂堂一镇节度使了。不过说起这老安,嘿!真是条豪爽的汉子,出手也大方,自打他当了节度使,这些年给朝廷的供奉不断啊。俘虏、牲畜什么的就不多说了,那珍禽异兽、珠宝珍玩都成车成车的往圣人的内藏库里送啊!还有他手下那个京师留守,叫什么刘骆谷的,也是隔三差五就往各部衙门去跑,谁家有个婚丧嫁娶的事,他那钱帛啊,送的比谁都多,比谁都及时!”

    八郎李屿也点点头,言道:“五哥说的是,那安禄山看着长得五大三粗,心思却是极为乖巧细致,虽是个胡人,却又生了张巧嘴,能说会道,深得圣人欢心。前番在金殿上饮宴时,圣人见他肚腩极大,打趣问他里面是什么,他却一本正经的说,‘俺这肚子里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只有一颗对陛下的赤心’。你们听听,这话要是个朝中大臣说了,早被圣人叱责为逢迎小人了,偏他这么一个笨熊一样的大块头胡儿说来,竟惹得圣人哈哈大笑,还赐了他不少赏格。”

    杨齐宣见他两个舅哥说的兴高采烈,也插话道:“可不是嘛?我看圣人就喜欢那胡儿身上的那股愚鲁无知的劲儿。那次饮宴我也在殿内。原本按礼制,安禄山也要向太子行叩拜大礼才可,谁知那胡儿却不懂礼数,就硬是站着没动,尬得太子坐在那里面红耳赤的。圣人问他为何?你猜他怎么说的——他说,‘不知这太子是个什么官职啊’,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他摇头晃脑、粗声大气的模仿安禄山的话,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都说那安禄山愚鲁无知,不识礼数。

    唯独大哥李岫听了他们的话,冷冷笑道:“我看,这愚鲁无知的不是他啊!那天我也在场,听圣人对他解释说‘太子是大唐皇位未来的接班人’了以后,他又嘟囔了一句‘臣愚,向来唯知有陛下一人,不知乃更有储君’,这才不情愿的向太子行了叩拜大礼。这样的‘蠢上加蠢,愚上加愚’,你们见过吗?朝里的胡人大臣多了,又有哪个敢如他这般‘无知’?偏是这样,才惹得圣人又是大笑了一场。那天阿爷回来就对我说今后圣人会更加宠信安禄山的。这次他来长安才多久?就被阿爷叫到月阁中谈了两次话,每次都长达一个时辰,他又胖的出奇,每次都热的满头大汗,仍是耐着不肯走……,这些你们都不知道。这样的人,你们还敢说人家愚鲁?呵呵……”

    众人听了,才都恍然大悟,那七女婿杨齐宣更是在心中狠狠咂摸了一番滋味才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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