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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大街上就听见九爷又赏下了,本想先讨个赏,不想进来便听见九爷祭鱼绝句,便是没个千八百的赏银,也不虚此行了~”
来人大笑着拾级而上,却只闻笑意而听不出一丝的步履错落。
他一身天青色的鹤氅,发髻上扎着一条书生的纶巾,一步三摇间尽是水墨的风流文章的气度,可那张黄如蜡渣的脸上却是燕颔虎须豹头环眼,颌下一副扎里扎沙的黑钢髯,那身鹤氅包括的九尺的身躯上更是贲张着棱角分明的肌肉,直欲破衣而出。
满天下也再找不出第二个百里视这样粗犷,且一身横练筋骨的书生。
“赏?来晚了,不罚你已经是九爷我开恩了——小二!再来两坛云雨青!”段之泓很少待人如此热情,一见百里视出现当即起身把他拉到了身边并肩而坐。
百里视也毫不客气,坐下后便随手提过了段之泓身边的酒坛,正举起来打算斟一盏给自己的时候却好像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直接一个怀中抱月式,如江河倒灌一般豪饮鲸吞。
“...?...哈~好酒!好酒!不愧是一年区区数百坛的云雨青,而且今年的酒比往年更有滋味...?...嗯,青莲玉竹相得益彰,妙极~妙极~”喝完一抹嘴,再放下时原本还剩四斤多的坛子里俨然已经空了一半。
“哎~牛嚼牡丹,煞风景...?...暴殄天物...?...”段之泓掂了掂已然轻了许多的酒坛,似乎颇为痛惜。
“哎~惨了,早知道之泓约了你,说什么我也不来的...?...”段归看见百里视之后脸色突然间就变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一旁的段宣忱还捂着嘴不住地窃笑。
上回四个人在一起喝酒还是几年前段归回京述职之时,那一次段归和百里视打赌去城里的相思馆偷姑娘们的肚兜,自己偷几件对方便要喝几碗——那一回段归足足喝了三十八碗据说能醉死骆驼的瀚海马奶酒,第二天愣是被人塞进辎重车抬出了建康。
而百里视则因为行为不端被父亲从衙门揪回家后施以家法,据说一天里足足打断了八根荆条,可过后却是百里涉累得告了三天的病。
倒是挨打的,第二天就没事人一样又跟着段宣忱和段之泓到处游荡了。
“呦,琅琊王也有怕的时候?与有荣焉~与有荣焉~”百里视拱拱手,一脸得意的笑容顺势又要去拿段归的酒坛,却被段归抢先一步抱起来藏到了身后。
“慌什么,今日有九爷销账,酒足够喝的~”百里视撇撇嘴,又想伸手去拿段宣忱的,却发现他早已把坛子摆到了窗边自己根本够不到的地方。
“那你也喝你自己的~啧啧啧,好香好甜~”段宣忱笑嘻嘻地给自己斟了一盏,放到嘴边悠悠地咂摸着滋味。
“怎么,今天是特意来送之泓出征的?”
“算是吧...?...本来我还奇怪你们仨最近怎么一直窝在府里不出门,想不到咱九爷竟然不声不响地就得了个抚远大将军,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小二这时正好抱了两坛酒上来,百里视立刻抢过来拍碎了泥封,几口之后又是半斤落肚。
“喜从何来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之泓不谙战阵,我又被投闲置散,那狐康和中行尧明显就是去拆台的,这一次啊,凶多吉少喽~”段归故意装得愁眉深锁,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怎么,连我也想瞒?琅嬛阁里那位声如天籁的黎越姑娘,现今何在?”百里视放下摊子,似笑非笑地扫视着段宣忱和段归,“你们叔侄俩究竟谁‘通’了番,老实交待吧?”
“哎~这可不关我的事儿——咳咳~孤虽蒙圣恩早早获封亲王,可毕竟还是个孩子,能干出这事儿的,必定是那些多年戎马的老光棍儿啊~”段宣忱一边说一边朝段归努着嘴。
百里视很惊讶,连一向面如霜覆的段之泓也有些忍俊不禁,因为段归的一张老脸居然在微微泛起羞赧的红晕。
“咦~太恶心了~琅琊王,你都什么岁数了,自重~自重~”段宣忱顺着两人惊讶的目光看去,身边那个人此刻竟然宛如一只怀春的老鹌鹑,这副景象令他颇为嫌弃地侧了侧身子。
“咳咳~你怎么知道...?...”段归尴尬地岔开了话题。
“那天我正好也在琅嬛阁,你们可别忘了我的绰号——曲视郎,她那几句话里旁人听不出,我却明明白白地听到了瀚海黎越的口音,”然后他忽然转向了段宣忱,“当年你不是也跟着陛下去啸月城接见过黎越六部的首领么?那次好像在那儿呆了足足三个多月,你也没听出来?”
“别逗了,那年我才七岁!而且我又不是你,天生是个六只耳朵的怪胎...?...”段宣忱颇不以为意地把脸撇到了一边。
百里视闻言不仅不生气,反而面露得意之色——他虽生于书香门第,却偏偏长了个九尺高的武夫身板且力大无穷,自幼虽也在百里涉的逼迫之下不得已熟读诗书却不求甚解,比起文墨,他反而更爱刀枪,更一度险些跟着段归去了边军。
唯一与风雅沾边儿的,就是他那双连鬓胡子后面的耳朵,与常人迥异的是,他的耳窝前后生来便带着两瓣小小的副耳,直如传说中的六耳猕猴一般。
不知是不是于此有关,随着年岁增加他于音律一道也颇有天赋,五岁他便已经能从宫内国手的嘈嘈杂弹中听出其叠涓时少抹了一个音,由此得了个“曲视郎”的雅号。
而他那双蒲扇似的大手却注定了他在音律一道难成大器,百里涉常常为此叹息不已——家门不幸,犬子唯一与文人沾边之处,却是只会听不会奏。
“黎越姑娘落入你的魔掌不久,晋王就鬼鬼祟祟地去了趟我们家,紧接着家父入宫面圣,立刻便有旨意命九爷领兵出征,这里面若是没有勾连,我就倒立着把这坛子酒喝光!”
“嘘~你非得嚷嚷着全建康的人都知道么?”
“所以我断定,琅琊王你必定不会滞留在建康,此次恐怕早打定了随行的主意吧?还有那个黎越女子,也绝非凡俗!”百里视端起酒坛又灌了两口,然后轻描淡写地说道,“至于狐康和中行尧,就是我今天来的第二个目的——我也陪你们去,这两个兔崽子,交给我对付!”
“令尊允许你从军了?!”段之泓瞪大了眼睛看着百里视,段归和段宣忱也是一脸愕然。
“同不同意的又能怎么样,大不了就是跟着你们夤夜私奔呗~”
“别~是他们俩,我再说一遍,孤还是个孩子...?...”
“什么话!什么叫我们俩!我私奔我也不找他啊!你瞅瞅他这样子,除了穿的像个人,从头到脚整个儿就是一活夜叉!”段归一通抢白顺带着揶揄了百里视两句。
“在下这叫文武兼备——你琅琊王威名赫赫,可惜一辈子只能与行伍结缘,我百里涉自幼饱读诗书,虽然写不好但架不住我背得多啊?打架我差你半筹,可论诗词歌赋音律,你哪一样能比得过我?”百里视一脸骄傲的说道。
百里涉家教颇严,他虽然自幼不喜文墨却也被调教出了一身的文人气质,无论穿戴喜好无一不是书生意气,故此才得以与段之泓这样的乖张之人意气相投。
“得得得,我说不过你,喝酒!喝酒!”
“这还差不多——九爷,就这么定了啊~”
酒过三巡,楼下渐渐人声如沸,初时还听不清在说什么,直到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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