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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度使,素与李德裕交好,若把六郎调入京城,西川便是他李党的天下;后来郭钊又任西川节度使,郭公老年昏聩,不任其事,六郎根本走不开;现在又是李德裕,估计六郎是呆不住了,为了入京,奏状开始胡写一通!”
杨虞卿一时困惑,又仔细看了看奏状内容,小心谨慎地问道:“相公是说,奏状不够有说服力?”
“那倒不是,”李宗闵悠然自得地抚着自己的下巴,言语轻松之极,“你看看最后落款都有谁,说服力想必是有的。”
杨虞卿把奏状翻到最后,发现除了李植自己的落款和印章,还有西川成都府大大小小十数官吏的落款和手印,由于皆是牛党,名讳杨虞卿或多或少也听说过,不过其中有一人的头衔抓住了杨虞卿的注意。
“西川……牙兵中郎将杨综?”杨虞卿低声念道,脑中似在猜测此人是否与己同宗。
“正是,”李宗闵寒气逼人地冷笑一声,“李德裕啊李德裕,谨慎了一辈子,却没想到会被自己的牙将反戈一击。想必六郎当初为了拉拢此人,没少给好处啊,估计此事之后,咱们便能在长安看见此人……”
的确,如果说没有此人的手印和签名,整篇奏状很有可能被天子认为是党争相互攻讦的一部分。但是牙将是节度使的亲信,如果有了牙将的供认,考虑到藩镇中牙将统帅节度使亲兵的特殊作用,这篇奏状的说服力便截然不同了。
“那……相公的意思,师皋还有些不明,这篇奏状哪里不妥了?”
“你呀,咱们相识这么久,难道还不懂为官之道吗?”李宗闵喝了口茶,没有直接回答杨虞卿的问题,指了指杨虞卿腰间的银鱼袋,反问起来:“要想这位子坐得稳,你以为最重要的是什么?”
杨虞卿默然。虽然李宗闵与杨虞卿年龄相仿,此刻杨虞卿只觉自己像初入官场的学生。
“为民请命?为天下先?那都是圣贤书里给书生看的,就算维州的百姓之后都死光了,于你我……又有何干?”李宗闵不等杨虞卿回话,用左手背拍着右手掌,而后右手食指向上指了下房梁,接着说道:“最重要的……是要逢知上意!”
“去岁,李德裕初入西川,南诏入寇不久,成都一片凋敝,他上书圣人,请求修葺堡垒,广征财赋,募集北兵,以充军备,师皋你还记得吗?”
杨虞卿想起来,去岁确实有这么一桩事,天子还将此奏疏下达中书省,交由群臣商讨,不少牛相一派的朝臣都建言反对,不过最后还是由天子做了决断。
“他李德裕怎么写的?‘……其朝臣建言反对者,盖由祸不在己身,望人责一状,留入堂案,他日如若败事,不可令臣独当国宪。’”李宗闵俄而又徐徐道。
杨虞卿知道,这是李德裕当初奏疏的最后一段。李德裕行事素来谨慎,当初也害怕如果朝廷反对奏疏中的请求,最后背黑锅的定然是自己,所以特意加了这句话,算作留有后路。杨虞卿不禁开始佩服李宗闵,想不到时隔一年竟还能清楚记得自己政敌写的奏疏原话。
“你再想想,圣人当初说的是什么?”李宗闵冷冷道,丝毫不给杨虞卿细想的时间。
“皆从之……”
“那师皋你再看看,这奏状里给李德裕列的罪名都有些什么?”
杨虞卿霍然顿悟,李植确实是把李德裕广征财赋、扩充军备一事,列为罪状之一了。
“问题就出在这儿,这份奏状若是原样上呈御览,会让圣人怎么想?”李宗闵的语声,带着丝丝阴冷,继续传来:“李植列的这两条罪名,到底是西川节度使李德裕的,还是圣人的呢?”
P.S:这里做个小科普,唐朝时候,喜欢用住所配上官职代称他人,譬如文中的宰相李宗闵,由于住在靖安坊,宰相的尊称又是相公,因此同僚会以靖安相公代称之。同理,李德裕此时是西川节度使,因此往后也会出现用“西川”二字代指李德裕的情形。
P.S.S:中晚唐的宰相与初唐时候不同,经常会在其官职中发现“同平章事”这四个字,此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简称。中书、门下二省本为政务中枢,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即与中书、门下协商处理政务之意,简而言之,便是职权形同宰相。譬如李宗闵便是中书侍郎(正四品上),加同平章事(形同宰相,正三品以上),因此其衣着也不只是正四品的绯袍,而是身穿三品以上官员才能穿着的紫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