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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五年,十月甲申,午初二刻。
长安,长安县,西市。
璇玑身子靠在对侧门扉上,眼睛惊恐地望着渗入板条的鲜血,胸脯随着呼吸剧烈起伏。
过有良晌,她才收敛心神站直身子,大着胆子稍稍用力将门扉前推,只听得门内沉闷一声,似是方才顶在门廊处的什么东西倒了下去,门扉亦随之吱呀轻启……
地上铺着的竹席血迹斑斑,璇玑望向门扉左侧。尽管她心有准备,但这血腥一幕还是让她心惊肉跳,口中不自觉地惊呼一声,手下意识地扶住门框。
在门扉左侧,只见一上半身肢体背靠墙面,直直地侧躺倒在血泊中,下半身保持着箕踞的坐姿,双腿直指窗棂。即便沾满血污,璇玑仍能看出来此人上身穿着乌衣玄甲,腰间银钩悬长柄障刀……
正是她方才跟着的禁兵!
可是……璇玑心惊道,这人照她方才的揣测,不应是一十分可疑的人物吗?怎么反倒被人杀了?到底是谁杀了他?
方才在楼梯转角与璇玑擦肩而过的胡人身影蓦地在她脑中闪过。
璇玑没有想到,自己曾与杀人凶手那么近……她肩膀止不住地颤动,抬手用衣袖遮住口鼻,掩去些刺鼻的血腥,璇玑只觉自己两手都在发抖,指尖冰凉,脚步不由自主地从房间内退了出去。
镇静,镇静……璇玑将后背再一次靠在对侧的门扉上,这才感觉方才心脏要跳出胸膛的感觉和缓了些许。
现在该怎么做?难道要报官吗?
璇玑连连摇头,昨日宇文鼎处理洛瑶被害一案时的敷衍了事仍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此刻的她只觉胸中充斥着浓浓的无力感,两日内目睹的两桩命案几乎让她虚脱。她无比希望,若能有什么熟识故交在侧,她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无措……
“翊均哥哥……”
璇玑不知为何,口中不知所谓的喃喃自语却先道出了张翊均的名字。这猛地惊醒了她,自己适才还对张翊均说过自己不怕,怎么到了现在,才说了多久的话就已全忘到脑后了?
璇玑的心底又鼓起了些勇气。她迈回房间内,微微俯身,借由一方手帕将禁兵的脸稍稍撇过来。此人相貌类胡,面上已无血色,衬得下颌的胡茬甚是醒目。此人脖颈喉管被人用利刃粗暴地割开,留下一条骇人的血口子。
从这人的死相,璇玑看不出来其他的异样,唯一能确定的,恐怕只有此人已然断气,还有死因为割喉了吧……
“嗯?”璇玑眼眸忽而注意到,这人右小臂的护腕上也被血浸濡成了暗红色,但他身上的乌衣玄甲和左侧护腕上,却十分干净,只有些溅上去的血迹,已经有些泛干了。
莫不是下意识用右手堵伤口时沾上的?璇玑猜测道,她稍稍将禁兵的右臂护腕扒开。出乎她的意料,竟没费什么力气便扯开了,原来护腕并没有缠好,只是虚套在小臂上。
璇玑面色惊忡俄顷,倒并非因扯开护腕时血滴飞溅,有几滴沾到了帷帽薄纱上,而是这禁兵整只右小臂内侧的皮肤筋肉,被完完整整地一刀割去,露出了瘆人的白骨……
与此同时,在距离西市数坊之外的善和坊。
张翊均骑着“飒玉骓”,刚一穿过坊门进到善和里中曲,便见坊里热闹非凡。他素有听闻“城北善和城南晋昌”的调侃,但见这通往中心十字街一路上的张灯结彩,更像是坊里有什么喜事,怕是某家达官贵人要娶亲。
时辰到了午正,街边的一些餐摊都开门延客,有的胡饼摊还借用了白居易的诗词用作吆喝语:“胡麻饼样学京都,面脆油香新出炉。”着实别出心裁。
张翊均其实一路骑马从光德坊过来,入坊时肚子便开始叫了,他看到临十字街口不远处有一家羊肉汤铺,便在马靠前拴好“飒玉骓”,就近寻店门口的一席餐案坐定,向店家要了碗水盆羊肉,店家很大方,用了一海碗盛装端上了桌。
旧时羊肉餐摊大多会在门前设灶台,大块的羊肉架就搁在水盆上,然后按照客官的要求现切现调,水盆羊肉故而得名。
张翊均旁桌坐着一虬髯汉,此人将两臂袖子撸起,捧着海碗便将内中羊汤一气饮下,虬髯上还沾了些肉汤,被他用手抹去,末了还喝了一声,甚是豪迈。由于动静颇大,引得同样在喝汤的张翊均不禁侧目,恰巧瞥见此人右臂上似纹有块靛青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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