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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大活人要想顺利消失,在如今不是件容易的事。只要你买机票、住酒店就一定会被发现,不会一点行迹都不露。

    不过,凌意也并没有奢望能人间蒸发。他的想法很简单,外面天高路远,只要能顺利离开临江,杨斌想再抓他回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况且九安有八百万人口,人海茫茫,足够他们藏到羽翼丰满。

    走的前一晚,他坐在窗边,头枕在双膝之间,静静听电话接通的声音。

    嘟——

    嘟——

    躁动不安的夜,窗开了一条缝,凉如水的晚风拂过脸颊。楼下不时有轿车低速驶过,前灯在窗户上缓慢划过,月白色窗帘就像火柴,被人擦亮又慢慢湮灭。

    电话一直在响。

    他埋着头,伸手轻轻拨弄脚踝边的窗帘下面坠着的小绒球。

    就在快要自动挂断时,突然通了。

    手指骤然停顿。

    还没来得及开口,一阵压抑的咳嗽声率先传来,沉得发闷,肺叶的震动顺着信号擂进耳膜。

    凌意微怔:“病还没好?”

    前两天开始醒川的声音就不大对,问他只说是感冒,赶论文太累没休息好。

    这会儿听起来,似乎症状是加重了。

    “没发烧吧?吃过药没有。”

    咳嗽渐远,像是手机被拿开。好几秒后,厉醒川才答:“吃过了。”

    本来有许多亟待确定的事,但听见他这样的身体状况,一时又觉得问不出口。

    静了半晌,凌意伸手攥住离脚最近的那颗绒球,指尖微微收紧,关节渐渐发白。

    “醒川,明天……”

    “咳咳、咳咳——咳咳咳——”

    对话被迫暂停。

    在这样接二连三的咳嗽里,凌意的一颗心犹如被放在火上烹,煎熬的同时又明显不安。但表现到外在,也只是捏穗的手指更加用力。

    咳了大概半分钟,厉醒川自行开口,嗓音哑得像被炭滚过:“机票我拿到了。”

    凌意如蒙大赦,忙问:“你会去吗?”

    厉醒川顿了顿:“是不是非走不可。”

    凌意的头从膝盖间抬起,右手差一点就将窗帘拽下来,“你不肯走?”

    楼底恰好经过一辆车,大灯的光在他脸上一晃而过,眉宇之间尽是忐忑。

    “你紧张什么。”厉醒川反问,“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肯走。”

    “我没紧张。”凌意手一松,五官这才舒展,“你要是不肯走一定早就拒绝我了,不会等到今天。”

    “是么,那你打什么电话。”

    “那你接什么电话?”

    跟往常一样你来我往两句,情绪终于松弛。厉醒川鼻息浓重,压着嗓咳了两声,但没再继续反驳。

    凌意抿着笑。

    这样一定就叫“认定”。他想,谢思昀总算说对一件事,只要醒川认定一个人,就会对他很好的。

    手脚一点点暖和起来,右脚脚掌踩着左脚脚背,温热的血管在皮肤下触感明显。

    “醒川……”

    “嗯?”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咱们都有十三天没见了。”

    自打同居以来,这是最长的一次分别。

    “明天你别迟到。”他伏在膝上,声音轻缓平和,“从来都是我等你,明天可以等我一次吗?”

    厉醒川没有说话,淡淡嗯了一声。

    凌意猜想他一定又在嫌自己多事,因此识趣地收了线。

    窗外夜色沉沉,撩开窗帘一角眺出去,楼下那排白玉兰已经含苞。树冠宽阔,树皮深灰,花苞长且洁白。

    快到花期了。

    不知道到了九安还有没有这样漂亮的花可看。

    凌意忽然想到妈妈。

    老家的卧室窗外也有这样一株白玉兰,孤零零地生长在单元楼旁,斜着身子艰难地吸纳少许日光。

    很像妈妈。

    犹豫再三,他拨通电话。

    “凌意?这么晚了怎么想着给妈打电话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他把头转向窗外,对着几点疏星,“就是想提醒你最近换季流感爆发,注意别被传染。”

    那边怔了一下,柔风一样笑了笑:“你知道我的,我不大出门,想传染上也没有机会。倒是你,一个人在外面要多小心,衣服尽量多穿点,春捂秋冻。”

    凌意:“知道。”

    “钱还够不够?”

    “够。”

    “那找工作还顺利吗?”

    “嗯。”

    有短暂沉默。

    凌素慧觉得很奇怪,儿子破天荒主动打来,却又不说是为了什么事,反而只是这样极有耐心地耽搁着。

    她轻声道:“听你声音懒洋洋的,不是身体不舒服吧。哪里不舒服要告诉妈妈,没有生活费了也不要就闷着——”

    “妈。”

    凌意剪断话锋。

    “嗯?”

    他做了一个缓慢的深呼吸,低低地弓着背,像是回到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

    “你也去过自己的生活吧。”

    这话突兀,以至于凌素慧愣了几秒,然后才用一种尴尬、并且微微嗔怪地语气道:“妈都老了,哪有什么自己不自己的,你替妈把生活过好就行。”

    凌意没再多说什么,但这通电话仍然勾起凌素慧的隐隐忧心。

    知子莫若母,她直觉今晚的儿子有些不对,似乎忽然收起所有锋利的锐角,短暂地袒露了赤裸情感。

    她当然猜不到凌意是要走,只是推测要么是病了,要么是找工作压力太大。到底放心不下,第二天清早起床就做了几样能久存的菜,带着几百块钱现金坐上了去临江的大巴。

    至于凌意,翌日他一切如常。

    飞机是下午四点半起飞,只要两点能坐上地铁就行。为了不引人怀疑,早上他照旧去画室画画,午饭时间跟同学简单地吃了一点,然后才说自己有些不舒服,想回家歇一会儿,恐怕下午不能来了。

    天是蟹壳青,乌沉沉的云层积郁,暼旧的太阳躲在后面。走到一半,他停下来查看傍晚的天气,确定不会下雨才把手机重新收起来。

    在这里没住满半年,置办的东西不算多。到家以后垃圾通通打包拎到玄关,提前收拾好的行李箱和背包也提到门口,最后一遍检查水电跟燃气阀门。

    万事皆办妥,正给房东编辑短信,大门忽然被人拍响。

    他手指一顿。

    知道这里的人本来就不多,这个时候谁会来?

    只可能是——

    “醒川?”

    拍门声停下片刻,有人嗓子低沉:“嗯。”

    隔着一道木门,模模糊糊地听不清。

    是不是忘带钥匙了?

    他眉梢微动,匆忙过去开门。

    “你怎么——”

    开门的瞬间一股刺鼻烟味猛地窜入。他神经一凛,当即便要关门。

    “老子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为什么不接?”

    一只粗糙皲裂的右手,五指发力掰住门框,活像要将门板掰碎。

    居然是杨斌!

    狭窄的楼梯间里,他嘴里还咬着烟,从阴暗的光线中掀起两边眼皮,大腿强行往前一顶,瞬间生生挤了进来。

    “你来干什——”

    “你出去!”

    推搡间凌意被他逼得步步后退,没几步腰就抵在了木制鞋柜上。

    “这里是我家,你这样闯进来我随时可以报警!”

    “你报一个试试。”他掐了烟就往地板上一摔,“户口本上我是你爸,一道门就想挡住老子?”

    凌意转开脸,蹙紧眉避开他粗重的呼吸。杨斌伸手想去掰他的脸,可视线一撇,却看见门口的行李箱跟大背包。

    “这谁的东西,你的?”

    墙上的钟摆在走,已经下午一点半。凌意浑身关节紧绷,收在背后的双手摸到钥匙无声攥紧。

    见他不说话,杨斌狠狠瞪他一眼,蹲下粗暴地拉开行李箱拉链。箱子一摊开,里面赫然便是眼熟的衣服和画具,整整齐齐塞满整个空间。

    杨斌唰一下站起来,一脚将箱子踢翻在地:“你收拾行李想跑?老子上回怎么跟你说的,你他妈的当耳旁风!当耳旁风是不是!”

    眼见东西被他打翻,凌意胸膛剧烈起伏,扑过去右手猛地一挥,锋利至极的金属钥匙划开皮肤,一泼血星登时飞溅。霎时间杨斌只觉得脖间一阵尖锐的刺痛,本能地出手格挡,挥臂力道极大。

    当即便听咣啷一声,凌意身体急剧后仰,后脑在冰凉的墙面磕出重重的响动,手中的钥匙也被打飞在地。

    “嘶——!”

    杨斌伸手一抹,掌心满是鲜血,顷刻间勃然大怒。

    “妈的,竟敢跟老子动手。”

    还没从前一次撞击中缓过来,凌意的头发就被一只手狠狠揪住,整个身体猝不及防地被拽倒在地。

    杨斌把人往地板上一拖一甩,分开双腿凶猛地骑上去,手指将他下巴掐得凹陷:“下这么重的手,你他妈的傍上了厉醒川,是不是就想置我于死地?!”

    暴戾的视线如刀锋划来,凌意来不及恐惧或者厌恶。他心里只想着一件事:不能跟他周旋,必须赶紧摆脱他的纠缠逃出去。他强忍下后脑的锐痛跟眩晕的感觉,就着这个仰躺的姿势往前够,双膝奋力一屈,两只手同时推开身上的人,奔向门口拼命向下压门上的锁。

    这下彻底激怒了杨斌。

    他可以忍受凌意对他冷淡,甚至可以忍受凌意在外面跟别人好,就是不能忍受凌意千方百计要从他身边逃走。一想到要不是今天来得及时,恐怕凌意已经带着证件跟行李坐上了去国外的飞机,他就禁不住怒火中烧!

    就在凌意即将要拉开门的那一刹那,脖子被人从后面用肘死死勒住,霎时便身体失去平衡,猝不及防倒向地面。

    门其实已经开了。

    盛怒间杨斌不及细想,单腿屈膝往下用力一跪,全身重量通通压到凌意脆弱的胃上,同时双手并用解自己的皮带。

    “养不熟的白眼狼,老子看你还跑不跑。”

    天旋地转间凌意只觉得全身血液刹那间积到胃腔,然后又被铁一样的膝盖疯狂地挤压出去,整张脸疼得惨白。

    “唔……”

    他以为杨斌是要强暴他,双手双腿却拼命向外弹动推拒。

    但他想错了。

    这么多年憋下来,杨斌压抑得近乎变态,只想用尽一切方法给他点颜色看看。解开皮带脱掉裤子后,他整个人直挺挺地跪在凌意身上,半软不硬的东西赤裸地晃动,一边骂一边往凌意脸上撒尿。

    “妈的……”

    这种行为就像是条狗,急不可耐地圈地占山,宣告对某样东西的所有权。

    小便的流水声针扎一样插进耳膜,凌意心跳急速,双眼跟嘴唇都紧紧闭着,打湿的头拼命摆动想要逃开。

    他在心里拼命喊:放过我,放过我吧,求求你放过我。可嘴却不敢张开哪怕一丝一毫,如果有可能,他甚至想把鼻腔闭起来,好让自己逃离那股腥臭难闻的气味。

    水声前前后后、断断续续恐怕响了有半分钟。也许没有那么久,但凌意已经完全到了极限,头颅缺血般晕眩。

    喉咙里的呼救跟绝望涨到嗓子口,就在爆发的前一刻,有人却代替他喊了出来。

    “——啊——!”

    一道惊悚、恐怖、疯狂的尖叫忽然从门口传来。

    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甚至连眼睛都还没来得及睁开,凌意就听到扑杀过来的脚步声,焦急颤抖并且用尽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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