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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内倏忽间静了下来,在无赖和无耻面前,一切都显得苍白而无力。‘人事儿’气囊囊的侍弄着血迹斑驳的秃脑壳。王扒皮嘬着淫棍,吐着不规则的圈圈。派遣公司的苏总往手上舔着唾沫,一把一把的捋顺着被发蜡粘在一起的头发。虎型铜鼎依旧噼噼啪啪火光炙热。四只恶狼吐着舌头嘀嗒着污秽的液体依旧穷凶极恶,还不时向王扒皮和‘人事儿’翻着苟且的媚眼,好像在随时待命。
阿赛紧紧地攥着怀中那几份这些年和院里签订的劳动合同轻轻的碰了一下老麻。老麻的一只手同样伸在怀里,攥着那几份和阿赛同样的合同。他俩清楚地知道,这几份合同是他们在院里工作十几年的唯一凭证,他们的命运就掌握在这几张单薄的纸上。
此时,孕妇已把一沓略微泛黄的纸张摆在了高耸的肚皮上,那是几份和老麻阿赛一样的劳动合同。看来,她应该是一个立场坚定的弱者中的强者。但是,在他们身后,原先一起来的那三十多人已有一半退缩到了后来被‘人事儿’揪来的那二百多人的行列里。那是一群唯唯诺诺胆小怕事且神经和思想早已麻木的人,他们只剩下浑浑噩噩的肉体和迷茫且暗淡无光的眼神,在是与非白与黑面前,他们的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犹如炽热的砧板上的一滴水滴,被浮躁而昏暗无光的社会所积蓄的高温分解得支离破碎虚无缥缈,在这个世界上甚至找不到一点点他们存在的痕迹。可他们却又真真切切的存活在世上,像腐朽的尸体,像风干已久即将四处飘散的蒿草,毫无意义的存活着。或者,他们就是一群任人宰割的羔羊,在血腥四溅的屠刀面前无力的**着。亦或者,他们就是一群战战兢兢的为人家生过蛋但产蛋期还没过的母鸡,在滚烫的开水面前,他们麻木不仁无动于衷。可我们还不能把所有的过错和责任都一股脑的归结在他们身上,因为他们也有血有肉、有丰富的情感,甚至也有一点点被层层懦弱坚韧包裹的愤怒,但他们从不敢声张,也不敢释放,他们小心翼翼的在风口浪尖上劳作着、忍受着,只求得残破的饭碗不被浊浪掀翻,变成片片碎片沉入海底。
那这过错和责任到底该怪谁?妈的,怪魔鬼!
“当当当当当,咚咚咚咚咚,啪啪啪啪啪,当当咚咚啪啪------”一阵密集而杂乱的声响从不远处传来,像是敲击破盆的声音,像是擂鼓的声音,像是拍打地面的声音。
“你们还我的儿子,我那苦命的儿啊,什么他妈的狗屁医院,明明是肾炎,偏偏当成肾癌治,活活把我儿的肾给切除了一个,我儿刚六岁呀------”母亲的哀怨和愁苦让王扒皮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当当当当当,咚咚咚咚咚,啪啪啪啪啪,老天呀,你睁睁眼吧,老天呐,你咋就不打个霹雷,霹死那个挨千刀的王扒皮呀------”
王扒皮一口接着一口的猛吸淫棍,汗珠子噼哩啪啦往下掉。他自然知道,正是因为自己的误诊,害得那个小孩白白被切除了一只肾。
“当当当当当,咚咚咚咚咚,啪啪啪啪啪------”人心慌乱,日月惨淡。
然而,有人竟俯身拾起了地上的劳动派遣合同,还有人径直走向了端坐在桌前的牛鬼蛇神。最让人折服的是他们俯身的动作和前进的脚步,竟是那样的轻盈而又死心塌地,就仿佛拾起的是一份生命之约,奔向的是一道重生的光芒。
“你们要干什么?”轮椅上的孕妇突然声嘶力竭的吼叫着,然后以出乎意料的速度摆动轮椅挡在众人面前。
“干什么,你说他们能干什么,”‘人事儿’脸上放射着诡谲的冷笑,“你问的这不是多余嘛,他们自然是要签订劳动派遣合同了。”
“慢着,谁也不许签,”老麻一步站在孕妇身边,一只手轻轻的按着孕妇的肩膀。阿赛紧随其后。
“同事们,这个合同我们真的不能签,若是签了,那我们就是把自己给卖了,”老麻的声音有些激动,“只要我们团结一心众志成城,一定可以------”
“算了吧老麻,”‘人事儿’打断了老麻的发言,“你可以不签,但你没权利不让别人签,更没必要在这里煽动是非阻拦大家的意愿。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虽不是俊杰,但你也不是狗屁,你应该明白,这份合同你要是不签,你从此和院里便没有任何关系,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你自己选吧,我不拦着你。”
“我是得自己选,”老麻白了‘人事儿’一眼,然后慢慢的从怀里拿出那几份劳动合同在空中晃了晃,宛若晃动着一把锋利的宝剑,“同事们,这是我和医院这些年签订的劳动合同,共四份,一份不少,而你们当中,绝大多数也都有这几份合同,有了它,我看谁还敢抵赖,”老麻轻蔑的看了一眼王扒皮和‘人事儿’,“大家都拿出来吧。”
阿赛的反应可真是快极了,‘嗖’的掏出合同,‘哗哗’在手上炫耀了几下,然后‘呼’的一纵身形,一屁股坐在了王扒皮眼前的长桌上,‘啪’的一拍合同,“看看,看看,都给老娘睁大眼睛看看,这上面不仅有你们白纸黑字的签名,更有院里的大红印章在此,想他妈的不认账?哼哼,那是做梦。”
长桌前的几人早被惊得目瞪口呆。刚才阿赛起身的位置距离长桌少说也有四五米远,可她一没跑二没跳,她是怎么上来的?莫非她会轻功?还是神灵附体?
王扒皮和‘人事儿’小脸煞白,桌子上的合同,老麻手中的合同,孕妇胸前的合同,还有那些或无所顾忌或小心翼翼拿出的合同——无所顾忌的是先前和老麻一同前来的剩下的那十多人,在他们看来,在确凿的证据面前,在一身正义的老麻和天不怕地不怕的阿赛的带领下,他们一定会打赢这场保卫战。小心翼翼的是后来被‘人事儿’揪来的那二百多人以及刚刚叛变不久的那十多位。其实他们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他们的内心深处也在强烈的甚至是焦灼的祈盼着那份应该属于自己的权益,但他们似乎被残酷的生活吓破了胆,怕没抓着鸡再丢了手中的米,他们观望着、颤抖着,最终,在巨大的威逼和利益面前,他们还是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听好了啊,是早就准备好的且保存完好的劳动合同——惊得二人一身冷汗。
最不想见到的还是出现了。
此时的王扒皮和‘人事儿’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群人手中的合同甚至比被删除的工资发放明细更能说明问题,它完全可以证明他们在院里工作时间的长短,而他们也完全可以凭借这些合同来要挟医院签订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白纸黑字还有医院的印章,想抵赖,最起码目前是行不通。
这些诡计多端的刁民,这么多年的东西他们竟然还完好无损的保存着,怎么办?王扒皮狠狠地嘬了几**棍,看见了会议大厅中间熊熊燃烧的虎型铜鼎,一条阴毒且早已密谋好的诡计涌上他肮脏的心头。
“阿赛,既然你们有合同,咱们完全可以从新商议,”王扒皮显得既冷静又客气,“但,你先从桌子上下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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