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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而瓦朗蒂娜则照常对他很冷淡。

    “天哪,亲爱的,”德布雷说道,“我已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正想请您来帮忙接替我哩。这位夫人为了一连串有关伯爵的问题,真把我压得透不过气来了,她要我说出他是哪国人,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天哪,我又不是卡格里奥斯特罗卡格里奥斯特罗(1743—1795):意大利江湖骗子、魔术师和冒险家。曾在巴黎上流社会红极一时,给人算命,兜售一种“长生不老”药。;为了摆脱困窘,我只能说:‘去问莫尔塞夫吧,他对他的基督山了如指掌呢,’于是她就向您打招呼了。”

    “一个至少有五十万秘密钱财可以动用的人,”唐格拉尔夫人说道,“他的消息竟会这样不灵通,这不是简直令人难以相信吗?”

    “我向您发誓,夫人,”吕西安说道,“假如我真的有您所说的那笔款子可以动用的话,我也会把它用到较有益的地方,而不会自找麻烦地打听基督山伯爵的种种细节的。在我的眼里,他唯一的长处就是他比一个印度王公还要富有一倍而已。但是,我已经把这事转交给莫尔塞夫了,所以请您去和他解决吧,现在不再关我的事了。”

    “我敢绝对肯定没有哪一个印度王公会送我一对价值三万法郎的马,还给马头戴上四颗每颗价值五千法郎的钻石。”

    “他好像是有钻石癖,”莫尔塞夫微笑着说道,“我确信他像俄国亲王波将金波将金(1739—1791):俄国政治家。曾给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做了两年情夫,有十七年时间是帝国最有权势的人物。一样,一定在口袋里装满了钻石,沿路抛撒,就像小孩子撒打火石似的。”

    “也许他发现了一个矿,”唐格拉尔夫人说道,“我想您大概已经知道了,他在男爵的银行里开具了无限期货款担保。”

    “我倒不知道这事,”阿尔贝回答说,“但我完全可以相信。”

    “他不是向唐格拉尔声称,他打算在巴黎待一年,花掉六百万吗?”

    “这是隐姓埋名的波斯沙赫波斯国王的称号。的排场了。”

    “这个少女,吕西安先生,”欧仁妮说道,“您没发现她貌美惊人吗?”

    “说真的,小姐,在女性之中,我只承认您才配得上美人的称谓。”

    吕西安把单片眼镜夹在他的眼睛上。

    “非常迷人,”他说道,“这个女人,德·莫尔塞夫先生知道她是谁吗?”

    “小姐,”对这一个提得几乎直截了当的问题,阿尔贝答道,“如同我们所关心的这个神秘人物一样,对她我也只知道一点点。这个女人是个希腊人。”

    “从她的服装一眼便可看出来了,而您对我说的,所有的观众也知道得像我们一样清楚。”

    “我为当了一个无知的向导而感到十分遗憾,”莫尔塞夫说道,“不过我得承认,我所知道的也仅限于此了;我还知道她是一位音乐家,因为有一天我在伯爵家吃早饭时,听见了单弦提琴的声音,肯定是她演奏的。”

    “他也接待客人,您那伯爵?”唐格拉尔夫人问道。

    “他的确是招待的,而且以最高贵的方式,这一点我可以向您担保。”

    “我一定要劝唐格拉尔先生邀请他过来吃一顿饭或跳一次舞什么的,好使他不得不回请我们。”

    “什么!”德布雷大笑着说道,“您真的要到他家里去吗!”

    “为什么不呢,我丈夫可以陪我去的。”

    “但您不知道这位神秘的伯爵是一个单身汉吗?”

    “假如您向对面望一望,”男爵夫人带笑指了指那个美丽的希腊女人说道,“您就可以充分得到相反的证据啦。”

    “不,不!”德布雷大声说话,“那个女人不是他的太太。他曾亲自告诉我们说她是他的奴隶。莫尔塞夫,您记不记得他在您那里吃早餐的时候曾这样告诉过我们?”

    “嗯,那么,”男爵夫人说道,“假如说她是个奴隶,可她的神态和气质却完全像是一位公主。”

    “《一千零一夜》里的公主。”

    “《一千零一夜》里的公主?我可没说。但什么东西产生公主,我亲爱的?是钻石,那个女人全身珠光宝气都是钻石呀。”

    “甚至可以说钻石戴得太多了,”欧仁妮说,“倘若没有这些东西她倒会更美的,因为那样就可以看到她的颈脖和手腕,就可显示外形的自然美。”

    “看!多像艺术家的口吻!”唐格拉尔夫人大声说道,“我可怜的欧仁妮,您还是把您对于美术的热情收起来吧。”

    “我对于人工或自然的美都同样地能欣赏。”那位小姐回答说。

    “那么,您觉得伯爵怎么样?”德布雷问道,“他倒不全违背我心目中所谓好看的标准。”

    “伯爵?”欧仁妮把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像是她还没有观察过他似的,“伯爵?噢,他的脸色苍白得太可怕了。”

    “我很同意您的看法,”莫尔塞夫说道,“而就在那种苍白下面,正隐藏着我们想知道的秘密。G伯爵夫人坚持说他是一具僵尸。”

    “那么说伯爵夫人已回到巴黎来了?”男爵夫人问道。

    “她在那边哪,母亲,”欧仁妮说道,“几乎就在我们的对面,您没瞧见那一头浓密的浅色的漂亮头发吗?”

    “哦!不错,”唐格拉尔夫人大声说道,“您知不知道您该做的事,莫尔塞夫?”

    “请吩咐,夫人。”

    “您应该去看望一下基督山伯爵,并把他领到这儿来。”

    “为什么?”欧仁妮问道。

    “为什么?咦,当然是和他说说话呀,看看他的谈吐是否和别人一样,假如您没有这种好奇心,老实说我倒是有。您真的不想见他吗?”

    “一点都不想。”欧仁妮回答说。

    “怪丫头!”男爵夫人低声说道。

    “他多半会自动过来的,”莫尔塞夫说道,“嘶,您瞧见了吗,夫人?”

    “他认出了您,正在向您鞠躬呢。”

    男爵夫人满脸堆笑地以最殷勤的态度回复了那个礼。

    “好吧,”莫尔塞夫说道,“我就是牺牲自己好了。再会,我去瞧瞧有没有机会可以跟他讲话。”

    “径直到他的包厢里去,这是最简单的办法。”

    “但我从没有经过介绍呀。”

    “介绍给谁?”

    “那个希腊美人。”

    “您不是说她只是一个奴隶吗?”

    “可您却坚持说她是一位公主呀。不,不,我不敢进他的包厢,但我希望他看见我离开了你们,就会从他的包厢走出来。”

    “这是很可能的,去吧。”

    “我就去。”

    莫尔塞夫施礼后走出包厢。果然,正当他经过伯爵的包厢前,包厢门突然打开。伯爵用阿拉伯语向站在通道上的阿里说了几句话,然后抓起莫尔塞夫的手臂。

    阿里重又关上包厢门,并伫立在门前,走道上,这个努比亚黑人周围聚拢着一群人。

    “说真的,”基督山说道,“你们的巴黎真是一个古怪的城市,而你们巴黎人也是特殊的人,好像这些人第一次看见努比亚黑人似的。您瞧围在可怜的阿里身边的那些人吧,阿里都不知道这算什么意思。嗨,有一件事情我可以向您保证,一个法国人不论到突尼斯、君士坦丁堡、巴格达或开罗去,他尽可以在公众场所露面,而他的周围绝不会有人围观的。”

    “这证明东方人的头脑是很清醒的,他们绝不会把他们的时间和注意力浪费到不值得注意的目标上。然而,单就阿里来说,我敢对您说,他之所以能引起别人的兴趣,就是因为他是属于您的,而您目前可是巴黎最红的人物啊。”

    “真的吗?我怎么会幸运地得到这样一种荣誉呢?”

    “怎么会?咦,当然是您自己造成的呀!您拿价值一千路易的马来送人;您救了一位既有地位又漂亮的太太的性命;您以布莱克参谋先生的名义去参加赛马,派去了纯种的骏马和并不比土拨鼠大多少的骑师;当您夺得了奖杯以后,却毫不珍惜它,把它送给了您所想得到的第一个漂亮女人。”

    “这些荒唐的念头是谁拿来放在您脑子里的?”

    “没错!第一件是唐格拉尔夫人说的,她此刻待在包厢里想见您想得发疯了;或者不如说,还有其他人也想在那儿见到您;第三件是波尚的报上说的;第三件是我自己猜的。倘若您想隐姓埋名的话,那么为什么您把您的马命名为万帕呢?”

    “那的确是一个漏洞,”伯爵答道,“但请告诉我,莫尔塞夫伯爵难道从来不上戏院的吗?我刚才望了一遍,但始终没能看到他。”

    “他今天晚上会来的。”

    “在戏院的哪一部分?”

    “大概是在男爵夫人的包厢里吧。”

    “那个和她在一起的可爱的青年女子就是她的女儿吗?”

    “是的”。

    “真的!那么我向您道喜了。”

    莫尔塞夫微笑了一下,“这个问题我们将来再讨论吧,”他说道,“您觉得那首曲子如何?”

    “什么曲子?”

    “就是您刚才听到的那个。”

    “哦,既然这支乐曲是由一个人间的作曲家谱成,并如已故的第欧根尼第欧根尼(前404—前323):古希腊犬儒派哲学家。他蔑视财富和社会习俗,终年穿粗衣、吃劣食、露宿街头或廊下,据说还曾栖身在大瓮里。说的,由不长羽毛的两脚小鸟唱出来的,当然很美妙啦。”

    “哦,我亲爱的伯爵,您说这句话就好像您可以随意听到天上的第七交响曲似的。”

    “您说对了一部分,当我想听那种凡夫俗子们从来没听到过的极美妙谐和的乐曲的时候,我就去睡觉。”

    “好极了,那是再合适不过的了。睡吧,亲爱的伯爵,睡吧,歌剧就是为催眠而发明的。”

    “不,你们的乐队实在太吵了。我所说的那种睡眠,必须要有一个宁静的环境,而且还得助于某种药剂。”

    “啊!是那著名的大麻吧?”

    “一点不错。子爵,当您想听音乐的时候,来和我一起用晚餐好了。”

    “那次和您一起用早餐的时候,我已经享受过那种优待啦。”

    “您是指在罗马的那次吗?”

    “正是。”

    “啊,那么,我想您大概听到海黛的琴声了吧,那个远离故乡的可怜的人常常借玩弄她故乡的乐器来给我作消遣的。”

    莫尔塞夫没有继续在这个题目上追问下去,基督山也陷入了一种沉思,这时,启幕的铃声响了。

    “想必您可以原谅我暂时离开您吧。”伯爵说道,然后就转身向他的包厢走去。

    “什么!您这就走了吗?”

    “请代表僵尸向G伯爵夫人说些好话。”

    “我对伯爵夫人怎么说好呢?”

    “就说,假如她允许的话,我准备今天晚上抽空去向她致敬。”

    第三幕开始了。在第三幕演出期间,德·莫尔塞夫伯爵如同他许诺的那样,来到了唐格拉尔夫人身边。

    德·莫尔塞夫伯爵可不是能在正厅里引起轰动的那一类人,因此除了他去就座的那个包厢里的几个人注意他而外,谁也没发现他。

    然而基督山一直看着他,嘴角上露出浅浅的笑意。

    至于海黛呢,只要帷幕升起,她就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如同所有天性纯洁的人一样,她崇拜可以与听觉和视觉对话的一切。

    第三幕结束了。诺布莱、朱利阿、勒鲁小姐像平时一样表演起足尖舞,罗贝尔·马里奥向德·格勒纳德王子挑战;最后,你们所熟知的那个威武的国王手拉着他的女儿绕场一周,掀起他那天鹅绒的披风;接着,帷幕降下,正厅观众立即拥向休息室和走廊。

    伯爵离开了他的包厢,立刻向唐格拉尔夫人这儿走来,后者简直是情感交集,按捺不住地叫道:“欢迎,伯爵先生!”他一进来,她就大声说道。

    “我真想见到您,以便亲口再向您表达一番那用文字难于表达的谢意。”

    “这种小事实在是不值得您这样挂在心上。相信我,夫人,我已经把它都忘啦。”

    “但是,伯爵先生,我的好友维尔福夫人第二天就被那两匹马弄得差一点送了命,而又是您救了她,那件事可不是这样容易就被忘记的呀。”

    “那次的事,您的恭维实在使我担当不起。那次有幸能在危难中为维尔福夫人效劳的,是我的黑奴阿里。”

    “把我的儿子从强盗手里救出来的,难道也是阿里吗?”莫尔塞夫伯爵问道。

    “不,伯爵先生,”基督山带着一种友好的温情握住将军伸给他的手答道,“对于那件事,我可以问心无愧地接受您的感谢。但您已经谢过了,而我也已经接受过了,您老是把它挂在嘴边,我实在有点难为情。男爵夫人,请赏脸把我介绍给您的令爱吧。”

    “噢,您完全不是生人,起码您的大名不是陌生的。因为,两三天以来,您成了我们谈话的中心。欧仁妮,”男爵夫人向她的女儿转过身去叫道,“这位就是基督山伯爵先生。”

    伯爵鞠了一躬,而唐格拉尔小姐则微微点头示意。

    “您身边还有一位令人仰慕的女郎,伯爵先生,”欧仁妮说,“她是令爱吗?”

    “不,根本不是,”基督山说道,并对这句问话的镇定和直爽很是惊讶。“她是一个不幸的希腊人,我只是她的保护人而已。”

    “她叫什么名字?”

    “海黛。”基督山回答说。

    “一个希腊人?”莫尔塞夫伯爵轻声地说道。

    “是的,的确是希腊人,伯爵,”唐格拉尔夫人说道,“告诉我,您在阿里·帕夏的手下荣幸服务过,您曾否在他的宫廷里见过一套比我们眼前更亮的服装?”

    “这么说您曾在雅尼那服务过,伯爵先生,”基督山说道,“我没听错吧?”

    “我是总督的三军总司令,”莫尔塞夫答道,“我没必要隐讳,因为事实的确如此,我是借助于那位威名远震的阿尔巴尼亚首领的慷慨才发家致富的。”

    “看呀!快看呀!”唐格拉尔夫人突然惊叫道。

    “哪儿?”莫尔塞夫结结巴巴地问道。

    “喏,就在那儿!”

    基督山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拥住了伯爵的肩头,和他一起靠在了包厢前面。

    这时,海黛在用目光搜寻伯爵,看见他的苍白的脸与他抱住的莫尔塞夫的那张脸靠在一起,而且他还拥着他。这个景象使少女似乎突然看见了墨杜萨的脑袋,她把上身向前倾去,想把他俩看个明白,然而几乎在同时,她又猛地往后一缩,轻轻地惊呼了一声,声音虽然轻,但在她附近的观众肯定会听见的,阿里也听见了,他立即打开了门。

    “啊哟!”欧仁妮惊叫道,“您的被保护人怎么啦,伯爵先生?她像是突然得了病啦!”

    “很可能是的!”伯爵答道,“不用为她担心!海黛的神经系统很娇弱,她的嗅觉尤其敏感,连花香也受不了。把几种花拿到她面前,她就会晕倒的。不过,”基督山从他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只小瓶子,继续说道,“我对于这种病有一种万试万灵的良药。”

    说完,他便向伯爵夫人和她的女儿鞠了一躬,跟德布雷和伯爵分别握了一下手,就离开了包厢。当他回到海黛那儿的时候,他发觉她的脸色极其苍白,神情很是激动。她一见到他,就抓住了他的手,基督山注意到那年轻姑娘的手又湿又冷。

    “老爷刚才在跟谁讲话呀?”她用一种颤抖的声音问道。

    “跟莫尔塞夫伯爵,”基督山答道,“他告诉我说,他曾在您那威名远震的父亲手下服务过,还说他是靠了他才发家致富的呢。”

    “啊,那个混蛋!”海黛大声叫道,“把我父亲出卖给土耳其人的就是他,而他自吹自擂的那笔财产就是他出卖他的报酬!您知道那回事吗,亲爱的老爷?”

    “这件事,我在埃皮鲁斯曾听人说过一些,”基督山说,“但不知道细节。来!我的孩子,你讲给我听,那一定是很吸引人。”

    “哦!是的,走吧,走吧;如果我再在那个人眼皮底下待下去,我想我会死掉的。”

    于是,海黛立刻起身,披上那绣有珍珠珊瑚的开司米呢子披风,正当第四幕开始的时候匆匆地走出了包厢。

    “瞧,这个人就是与众不同!”G伯爵夫人向回到她身边的阿尔贝说道,“她听《罗贝尔》的第三幕时还聚精会神的,第四幕即将开始时,她倒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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