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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至正堂,门口的侍婢麻利地给郎君娘子们一一脱下双履,走在最前的长孙洪快步至母亲座前禀告长孙晟一家已至,薛国太夫人听罢欢笑道:“久未见到我那胖从孙了。”
长孙晟一行随长孙洪引至太夫人跟前,众人给太夫人行了稽首礼。郑太夫人免去众人礼节并赐座,又招无忌至跟前嘘寒问暖。长孙晟等人则与同族兄弟、妯娌互相见礼后,方是落座。
太夫人搂着无忌坐至榻上,朝长孙晟笑道:“四郎与爪子同日而生,却是温顺许多。”
长孙晟笑道:“世子勇武,有蜀王之风。”接着提醒无忌,“四郎,你的贺礼呢?”
高氏侍婢立至太夫人座前,双手奉上一个帛囊,薛国夫人笑着呈与婆母:“好似一卷书画。”
“般若心经?”
太夫人解开细罗绳抽出书卷,即见用泥金书写的“般若心经”四字金题。
无忌仰头朝她笑道:“此经卷不同寻常。”
“是么?”太夫人佯作好奇,随即解开织带玉躞展开缣帛,只见其上书写的两百余小楷虽然工整,笔锋却仍藏稚气,立即了然,“此经由四郎手书。”
“不尽然。”不料这阿孩儿竟卖起关子,勾起了众人探究的兴致,纷纷笑指无忌顽皮。
长孙炽转头朝邻座的长孙晟悄笑打趣:“皆说外甥肖舅,四郎更像士廉之子!”被对方回以白眼后更是乐不可支。
太夫人亦被他老成的模样逗乐,也来了兴致一探究竟:“莫非用材稀罕耶?”说着翻来覆去仔细察看,只见经卷以镂雕象牙为轴用金题玉躞为饰,包首的玉池贴以洁白莹滑的蠲纸,裱褙之材则是霜雪鲜洁的白细绢。虽是尽用贵材,然在晋绅之家并非难得。正当好奇,忽见画心的纸帛与蚕茧纸之素白有异,竟是泛着浅粉色,须臾恍然大悟:“此剡溪粉云罗笺哉?”无忌点头称是。
坐于主座下首的长孙洪连问:“粉云罗笺非是难得,有何特别?”余人亦七嘴八舌询问,令无忌一时窘迫无从解起。
还是太夫人向众解释:“粉云罗笺为蜀国特有,四郎知我常念爪子,特以其为材。”
无忌这才下榻立向诸父、诸母,补充道:“粉云罗笺乃爪子所寄,经文为无忌所书,此礼实为我二人共赠。”
“你二人有心,叔婆甚爱此礼。”太夫人搂了无忌在怀,连道心肝肉肠,又望向高氏,“四郎孝亲友悌,且喜愠不形于色,颇有他叔翁之风,倒更似我嫡亲孙儿!”
高氏欠身连道:“四郎蒙叔母殊爱,幼承慈训方明孝义,侄媳感佩在心。”
太夫人朝她含笑点头,虽只一瞬,却在高氏心底激起不小的波澜。
昔闻文宣公有美妾厍狄氏,本为齐氏嫔,颇有美色,齐亡后周武帝赐于文宣公,尤为宠爱。及入隋,因独孤皇后见诸王及朝士有妾孕者必劝皇帝斥之,性妒的太夫人遂谮之于皇后,于是在皇后的施压下,文宣公只好离弃厍狄氏。后厍狄氏又为应州刺史唐君明所聘,然不久为御史柳彧以居丧娶妻为由弹劾。厍狄氏先因文宣公离绝为亲族所耻,后为唐君明妻又致夫入狱不为夫家所容,自此竟不知所终,其或落发空门或沉水而逝的传言多年来一直为好事者津津乐道,莫衷一是。而文宣公愤于夫人所为,与夫人貌合神离,至死不曾释意。
丈夫至死不肯和解令太夫人对于厍狄氏恨之入骨,故初闻长孙晟将聘北齐宗室之后为妻时竭力阻劝,因长孙晟执意为之乃是作罢,但于高氏一直冷淡。或因无忌与蜀王世子同日而生且亲密无间,又或因上了年纪心结遂开,当年悍妒的薛国太夫人如今已与寻常含饴弄孙的老妪无异,也对她这个齐室后裔渐生和悦。望着鬓染霜白的太夫人慈爱地与子孙们说笑,高氏不禁感慨:纵使千般强势,也须向岁月低头啊……
猛然回神自觉失仪,好在无人注意到自己目光恍惚嘴脸僵笑的奇怪举止,因为旁座嫂媳的目光此时皆落至薛国夫人处。只见两位女管事向其请示后,薛国夫人起身领二人至婆母跟前再作请示,待太夫人点头准许后,两位管事方至门口击掌传令。得令的奴婢们肩抬食盒、手持盥盂鱼贯而入,侍奉郎君娘子们盥洗后,先在各人食案上一一摆上天孙脍、金齑玉鲙等风靡珍馐,并布剔缕鸡、金丸玉等精致佳肴,以及碎金饭、春香泛汤等主食,再各斟阿婆清、蔗浆等酒饮。几个管事侍于一旁,谨遵饮食之仪按食账依时布菜,并在进餐过程中揣度出郎君娘子们的喜好以随时撤换新的菜品。
太夫人郑氏先引众人食祭于案以献先代,再执箸请众人就膳,诸子诸媳则轮番向太夫人奉殇上寿。在刀箸杯盘的碰击声中和此起彼伏的祝辞声里,一场盛大的宴饫将亲缘益疏的族人暂时维系在一起,支撑着钟鼎礼仪之家表面的风光和高贵。
席间,太夫人望见从孙中沉默饮酒的安业,搁下刀具问向长孙晟:“安业已然及冠,该是定亲了罢?”
虽只一句随口关切,除当事人一副毫不关己之态,一众人听来却是表情各异。
在长孙晟看来,身为原配姑母的叔母亲自问及安业婚事,大概是在表达自己对前室人走茶凉的不满,于是面朝叔母俯首笑答:“承蒙叔母关怀,是该为之择妻,只因无好人选。”
而嫡母高氏听及,心觉太夫人在暗斥自己对继子不够上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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