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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庆帝赐给秦玖的住处是朝廷专门为历代进京效力的天宸宗弟子准备的住处,当初惠妃就曾在这里居住过。这处宅院占地不算太广,但布置得却独具玲珑匠心。

    早在几日前,朝廷早已派人过来收拾了一番,所以,秦玖到了后,无须派人打扫,便直接住下了。

    当夜,秦玖早早用罢晚膳,借口受伤要早点歇息,将樱桃和荔枝打发走了,她自己则带着枇杷从宅院的后门出去,乘马车直奔丽京的宣德门。出了宣德门,便沿着官道向九蔓山而去。

    天色已黑,官道上除了秦玖这一辆马车,并无其他车马,周围一片幽静。秦玖倚靠在马车内的软榻上,淡淡地望向天空。墨黑的天幕中一轮满月已经高高挂在天边,在它的清光普照下,周围的星已经黯淡得若隐若现。

    慕于飞为秦玖安排的温泉在昭平公主的别宫内。

    昭平公主颜水璇是庆帝的第三个孩子,是安陵王颜夙的三妹。她在庆帝十二年时招了谢涤尘为驸马,在宫外辟了驸马府。原本夫妇和睦,琴瑟和鸣,但庆帝十三年,昭平公主不知为何,竟以体弱多病为由,向庆帝请旨和驸马谢涤尘和离。在获得庆帝恩准后,自己又自请到九蔓山别宫去养病。

    秦玖抵达九蔓山时,遥遥便看到一辆马车停在山脚下,负手站在马车旁抬头遥望天边的人,正是慕于飞。他听到马车的行驶声,缓缓转过身来。

    那一瞬,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是秦玖还是借着皎洁的月光看到了慕于飞星眸中浓重的哀伤。

    她认识慕于飞有六个年头了。

    她记得他是一个阳光洒脱且沉稳睿智的男子。所以,她才放心地将玲珑阁及其他名下的生意都交到了他手上。也正因为这些生意都是记在慕于飞名下的,所以,当初她家出事后,这些生意才没有被朝廷没收。

    她原以为他永远都是阳光洒脱的,可今日重逢的一日内,她几次从他眸中看到这样哀伤的情绪。她知晓他是在为她担忧,却没有办法。她缓步下了马车,走到他面前。

    “大人,真的要这么做吗?”慕于飞最后还是忍不住再问了一次。

    秦玖点点头道:“宣离,你知道的,这种功夫一旦开始练,便不能中途停止。”

    慕于飞眼眸由原本的深幽变得更为黯沉,他长长地叹息一声,那声音里带着不可言喻的痛楚。

    “大人随我来吧。昭平公主如今不在别宫居住,我着人去请示了她,拿了她这块玉佩。”

    “你没有把我的事告诉昭平吧?”秦玖问道。

    慕于飞颔首道:“没有,我知道你不欲让她知道。”

    “你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世间已经没有白素萱,白素萱已死,如今活着的,是代替万千冤魂而活的秦玖。”秦玖一字一句说道。

    山间的风极烈,吹起她的衣衫,在风里翻卷着,犹若无数怨灵在翩舞。

    秦玖微微皱眉问道:“我记得九蔓山还有别的温泉。”

    丽京城周围多山,但唯有九蔓山有温泉,大大小小四五处。最大的一处温泉在庆帝的别宫明月山庄,另外两处分别在安陵王颜夙和颜夙的大哥康阳王颜闵的别宫内。昭平公主别宫内的温泉并不算大,但秦玖记得,山上应当还有两处和这差不多的温泉。秦玖不太想到昭平公主的别宫内,虽然去她的别宫比较安全,但万一昭平知道了此事,一定会怀疑她的身份。这个世上,知晓她和慕于飞关系的人并不多,偏偏昭平公主就是其中一个。当初她不想让人知道玲珑阁是她的,便让昭平公主一直在幕后暗助玲珑阁。

    慕于飞知晓秦玖在担心什么,“其他几处温泉已经被引至皇帝的别宫内,再没有我们平民百姓可以沐浴的温泉了。我知晓大人在担心什么,我向昭平公主讨要玉佩时,她并未细问我要做什么。倘若大人怕给昭平公主带来麻烦,我们可以翻墙进去,万一被宫人发现,再出示玉佩。”

    秦玖思索片刻道:“既然要翻墙进去,就算被发现,我看最好也不要出示玉佩了。”

    慕于飞点点头,让抬着四名少年的轿子先行过去,他领着秦玖和枇杷尾随其后沿着山路向上行去。拐过一道弯,便看到了掩映在林木之中的别宫。一行人绕到后门的白墙边,慕于飞先派人将轿内那四名少年送到了别宫的温泉内。

    秦玖在进去之前,让慕于飞派人将他们来时乘坐的马车及那四名少年坐的轿子都藏好了。同时告诫慕于飞,无论她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出来,最好不要让旁人知晓她和他的关系。

    慕于飞无奈之下只好答应。秦玖和枇杷翻墙到了院内,别宫内并没有宫人,想必都被昭平公主带回府内了。所以,他们进来时并未有人阻挡。她以前常来此处,对院内布局极是熟悉,带着枇杷在曲折的回廊穿梭来往。

    不一会儿,便觉迎面而来的风已经不再森冷,而是如阳春三月的杨柳风一般煦暖。她眯眼望去,眼前一间竹子搭就的宽大房屋。秦玖命枇杷守在外面,她推开竹门走了进去。

    方才慕于飞进来时,已经点亮了烛火,屋内灯火明亮。

    秦玖一进去,入眼处便是冒着热气的池水,白雾蒸腾,一片朦胧缥缈。池子边放着许多盆花木,因屋内暖和,有的已经绽放,那星星点点的艳丽和暗香把雾气朦胧的屋内点缀得犹如人间仙境。

    弥漫的雾气中,秦玖看到那四名少年一字排开站在池边,有些惶恐地望着秦玖。

    秦玖微微一笑,将足上的石青色羊皮小软靴踢落在地,赤着白玉般的足踏着微凉的大理石地面走向池畔,伸手探了探温泉的水温,冷热适宜,温度正好。她仰头望向天幕,从竹条搭就的圆弧形的顶棚缝隙中望见了圆月。

    黑沉沉的天幕上,那一轮冰轮清光正好。

    温泉、圆月、少年,修习“补天心经”的必备条件,缺一不可。

    秦玖站起身来,慵懒地坐在一侧的竹凳上,微笑着问向四名少年:“你们四人,想必已经知晓今夜到此是要做什么了。我问你们,可是自愿来的?”

    四名少年忙点了点头,其中一名向前一步道:“奴才知道。奴才自愿献身帮您练功,纵死不悔。”其余三名少年也点头附和。

    秦玖已经听慕于飞说过,这四名少年都是他的属下,他曾于他们有救命之恩,四名少年都是甘愿献身的。

    “既如此,我自然舍不得让你们死!”秦玖从挂在腰畔的锦囊中掏出来四颗嫣红的药丸,“你们别怕,将这个药丸先吃下,会让你们更舒爽。”言罢,优雅地挥袖,四颗药丸分别向四人飞去。

    四名少年忙伸手接过药丸,捏在手中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犹豫片刻,终将药丸吞了下去。

    “把你们的衣衫脱去吧!”秦玖伸指拔下头上用来绾发的珊瑚凤尾珠钗,如水似墨的青丝瞬间披垂而下,宛若墨色流泉一般淌至腰间。她纤细的手指一勾,身上披着的大红色莲纹镶白绒斗篷便褪落在竹凳上。她又极其慢条斯理地伸指去解束腰。

    她的动作极慢、极雅,透着无边的魅惑。

    她解开了束腰,身上白底红花的中衣襟便微微敞开,露出了里面桃红色的抹胸,整个人看上去既狂放颓废,又香软馥郁得好似要融在那里了。

    她葱白的指掩在胸前,微微侧首。

    只见四个少年已经将外衫脱了下来,披着中衣站在那里偷眼瞥她,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眸中皆是惊艳的神色,而脸上皆已红透。

    秦玖从竹凳上缓缓站起身来,长而黑亮的墨发柔顺地披散在身后,她缓步向前走去,完美到近乎邪异的脸上挂着妩媚的笑意。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口中默念着:一,二,三,四,倒!

    四名少年同时摇晃着扑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秦玖蹙眉望着他们,漆黑的凤眸深处划过一丝悲凉。她站定,伸手撩开宽袖长袍,光滑柔软的锦绣衣衫便如云朵般堆落在脚边。

    她伸指挑开抹胸,褪下底裤,皎白如白玉雕琢般的女子胴体便暴露在空气中。虽说身上有几处疤痕,还有未曾愈合的伤口,但并不影响她的美感。

    她跨过衣衫,走向池水中。

    热气氤氲的水流过她纤细的足腕,漫过她不盈一握的腰肢,没过她胸前的娇柔,犹如绸缎一般柔软丝滑。淡淡的明月清光透过棚顶的缝隙落在她光裸的肩上,她浮在水池中,闭目,吸气。

    外间的一切都在刹那间隔绝开来,而自身的一切却格外地清晰起来。心脏的跳动、血液的流淌、呼吸的吐纳,都纤毫毕现。一股暖流从丹田缓缓升起,在全身经脉开始流淌,而照映在她肩头上的月光好似生出了一股寒意,那股寒意开始慢慢向下散开。

    温暖和寒冷,冰与火,内力中冷与热开始交缠。

    “补天心经”是女子修习的一种内功,它奇在进境极快,但是必须在修习之时,同童男子同房,借他们身上的阳气驱走身上的阴寒之气。这种练法对女子无伤害,但却对男子伤害极大,有时不慎,会让男子丧命。

    但另外还有一种练法,即用少年男子身上的血。这种方法相对而言简单,且对男子没有太大伤害。但是,这种方法对女子的伤害却极大。也就是这种方法可以让人在极短的时间内获得极大的内力,但是却也让人的健康提前透支。

    换言之,这其实是一种自杀。秦玖用的便是这一种方法。

    没有哪个人会用这种方法,可是她必须要用。她没有足够的时间去练武,可她必须要获得武功,但她不能伤害无辜的人。

    她没有选择!因为她活着,不是为了她一个人,而是为了万千冤魂而活。

    没有人知道她用的是这种方法,包括枇杷。所以她给四名少年吃下的药里面有能产生幻觉的药物,他们昏迷前看到的一切,会让他们产生和她在一起的幻觉。这样,慕于飞也就不会怀疑。她不能让他为她无谓地担忧。

    冷汗从秦玖的额头渗出,身上的血管一条条凸显出来,诡异地跳动着。她移动身子,慢慢挪至四名少年仰躺的地方,开始去褪其中一名少年身上的中衣,准备从他身上取血。

    “哎哟,这是什么鬼世道,连睡个觉也要被强迫听活春宫吗?”一道慵懒邪魅的声音忽然从水池边传来。

    秦玖这一惊非同小可,原本放在少年身上正在解衣的手猛然一顿。

    电光石火间,她已经随手执起了放在地上的绣花绷子,猛然在水中一卷一甩,水花四溅中,她整个人已经腾空而起,向着发出声音的地方扑去。

    晶莹剔透的水珠从水面上纷纷溅起,再化作霏霏细雨飘落。缥缈蒸腾的雾气,犹若透明的轻纱在池水上袅袅飘荡。

    一道绝美的人影破雾而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七彩的丝线,妃红、艾绿、月白、鸦青、黛蓝、流黄、明紫……

    其后便是一双妩媚的双眸,漆黑眸底的星辉映着室内烛火,燃烧着酷烈的杀气。

    一头美丽墨发被真气激荡得在身后张扬着四散开,如一朵怒放的墨莲。

    秦玖这一出击,原本是下了杀手的,但是她却突然收了手。光裸的纤足在池壁上一点,她生生刹住了步子,飞扬的墨发流泉般前倾,再徐徐飘落在身前。

    淡淡烛光流转,映出她出水芙蓉般夺目的风华。

    她看到了那个人。

    偌大的竹屋内再无一丝声音,只有池壁上冒出的泉水,发出咕嘟咕嘟的轻响。

    昭平公主这间竹屋很大,竹屋内除了中央这个白玉栏杆围着的浴池,屋内摆设还着实不少。池畔四周摆满了花盆,盆中花木有的只有尺许高,有的高盈三四尺。

    在一盆红芙蓉后面,铺着一块厚厚的毛织毡毯,有一个人侧卧在毡毯上。

    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他慵慵懒懒地以手支着下颌侧卧,一袭炫黑色绦丝织锦宽袍随意披在身上,襟口半敞,露出里面肤呈蜜色的宽阔胸膛和优雅的脖颈。未曾束发,一头漆黑的墨发随意地披散在身上,透着散漫的不羁。

    修长的眉、绝美的眸、挺直的鼻、薄削的唇,这一切构成一张犹如白玉雕琢般精致到绝美的面庞。

    秦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人竟是庆帝的七弟,颜夙的七叔,严王颜聿。他身侧放着一个小小的黑檀木案,上面放着一只上好的白釉酒壶、一碟子糖醋花生拌熏干、一碟子泡椒凤爪、一碟子紫薯春卷。

    那人手中执着高脚酒盏,盏中盛着橙红色酒液。

    秦玖万万没想到,她那边赤身练功,调戏少年,这边有人喝着小酒,吃着花生米,当看傻子般看戏。

    他何时来的?

    显然人家已经沐浴过了,那一头墨发明显是半湿的。

    秦玖可以肯定,他比她来得早,甚至比慕于飞来得都早。慕于飞来这里探察时,他可能躲开了,及至她来后,又出来了。

    秦玖恨得牙痒痒,但手中的绣花针终究没有刺过去。之所以没刺过去,一是因为此人着实杀不得;二是因为他那双极其漂亮的眼睛看上去竟然毫无神采,极其空洞。

    很显然,他是瞎子。

    秦玖不知他是何时瞎的,但他瞎了,也算老天开眼,不然不知这人还要祸害多少清白的女子。

    颜聿大约听到秦玖跃过来的声音,修长的手一歪,酒盏中的水酒便倾洒在身上。他慌忙放下酒盏,伸手开始在地面不断地摸索着,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秦玖目光流转,看到距离他手掌不远处有一杆竹枝削成的长枪。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秦玖冷声问道。

    她手指一弹,手中的十二根绣花针嗖嗖嗖飞了出去,刺中不远处秦玖脱下的衣衫。秦玖再一用力,衣衫隔着水池被拽了过来。秦玖一展臂,红衣翩翩披落在身上,将妖娆动人的身躯完全裹住了。

    秦玖上前一步,伸足一勾,将那杆长枪踢到了颜聿身前。

    颜聿摸到竹枪,舒了一口气,拄着竹枪从毡毯上慢慢站起来。淡淡灯光下,整个人好似从画里出来的一般,虽说双目并无神采,但眼角眉梢却处处都是魅惑的风华。他双眸微眯,唇角勾出一抹笑意来,看上去……勾魂摄魄。

    “来得不早,但足够听到一切不该听到的。”低醇的声音,带着难以名状的魔力。

    秦玖气得挑眉,终压住了心头的怒火,忽然想起,他看不见。这样他就不知自己是谁,管他听到了什么都无妨。这样想着,心头的怒气渐消。

    “无妨,随你听多少!”秦玖淡淡说道。

    “那个,姑娘,方才听你们的话音,似乎是要做什么风月之事。方才听那几个少年如此心甘情愿,感觉姑娘一定很美……其实,其实我也……”颜聿顿了一下,修长的眉挑了挑。

    “你也什么?”秦玖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也是童男子之身!不知姑娘可否让我也……”

    颜聿的话还未曾说完,秦玖气得几乎暴走。

    我也是童男子之身?你还能再无耻一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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