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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庆帝对于两国联姻之事很重视,但是也有些为难之处。依照惯例,若是两国议定联姻,都是由皇帝指定某位皇子或公主,两国国君派人合过双方八字后,若是合适,此事便算定了。也由不得联姻双方本人是否愿意,因这本身就是政治联姻,作为皇家子女,也自小就有婚姻不能自主的意识。

    但是,这次和云韶国联姻之事,却显然不能如此做。

    云韶国女皇既然让三公主亲自来到丽京城,显然是有意让三公主自己选联姻对象的,云韶国女皇宠爱三公主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就算联姻,也是要三公主自己中意才行。

    若是让云韶国三公主公开在大煜国选夫,庆帝有些不乐意。后来和臣子们商议了一番后,也乐得给女皇一个面子。最主要的原因是,如果由庆帝亲自来指定人选,他也非常为难不好抉择。于是,庆帝召来礼部尚书张年,最后拟订了一个方案,就是举行一场盛大的赏花宴,让丽京城的青年才俊以及大家闺秀都来参加,在宴会上举行演武、诗会等娱乐节目。这样,既能让三公主见一见大煜国的青年才俊,同时又做得不着痕迹,不会失了大煜国的颜面。

    赏花宴的地点最终定在了九蔓山中的皇家别院明月山庄中,日子则定在了三月十五。

    榴莲如今也算得上是丽京城的才俊,也在被邀之列。秦玖虽算不得大家闺秀,但好歹也是天宸宗的门主,也在被邀之列。

    十五日一大早,秦玖便坐了轿子,携枇杷、荔枝、黄毛,榴莲带着樱桃,两拨人一前一后,向九蔓山出发。

    秦玖特意让轿子绕行从云韶国驿馆门前路过。

    驿馆不远处的街角处,摆着一个算命的摊子,一个身着灰袍子的老者正坐在算命摊子前。算命摊子旁边竖着一根竹竿,上面挂着一幅泛黄的布条,龙飞凤舞大书着三个字:李铁嘴。下面书着一溜小字:测字算命铁口直断。

    这李铁嘴显然是算命挺准,摊子前围了不少人在算卦。其中,便有云韶国的尚铃儿。

    云韶国流行占卜,每有大事,都必先问卦,测一测吉凶,无论信与不信,这已经成为他们的习惯。尚铃儿在从云韶国出发前,便测过卦,问过姻缘,结果并不是很顺。所以,才想着要再算上一卦。

    尚铃儿挤进人群,只见一位风尘仆仆的男子正在问卦,这位男子获悉自家媳妇即将临盆的消息,从外地刚赶回来,还不曾回家,看到算命的,便想先问个卦,看生的是男还是女。

    对于这种问题,尚铃儿其实觉得回家看看才是最准的,但那男的却偏要算卦的算一算。他已经得了三个丫头,指望着这一胎生儿子呢。

    李铁嘴让男子伸出左手,看了看男子手掌上的纹路,笑眯眯捋着胡须道:“从你的手纹上看,你是子女双全的命格,这一胎必得贵子,真是好福气。”

    男子大喜,付了银钱,正要回去,恰好被一个人看到了,扯着他道:“你可回来了,你媳妇儿生了个大胖小子。”

    尚铃儿看李铁嘴算得挺准,正犹豫着要不要算,听李铁嘴挥着手道:“今日再算一卦,卦数便满,便不再算了。”原来他每日只算五卦。

    尚铃儿这下连犹豫也不能了,忙挤到李铁嘴面前,娇声道:“先生,帮我算一卦吧!”

    李铁嘴抬起眼皮,淡淡瞧了一眼尚铃儿,眸中闪过一抹精光,他以纸扇遮住半边脸,慢条斯理说道:“姑娘虽是下人,面相却是大富大贵之相。姑娘要问卦,想必是要问姻缘吧?!”

    尚铃儿没想到一下便被李铁嘴说中了,便点了点头。

    李铁嘴捋了捋胡须,慢悠悠说道:“既是如此,请姑娘测个字吧!”说着,便递过来一张泛黄的宣纸和一支开了叉的毛笔。

    尚铃儿提起笔,眉尖轻颦,实在不知该写哪个字,最后想了想,终究是写下了一个“夙”字,瞥了眼李铁嘴,生怕他看出来自己写的是他们安陵王的名讳,好在李铁嘴似乎并未察觉,于是便轻轻地将纸推到了李铁嘴面前。

    李铁嘴抬起眼皮看着这个“夙”字,掐指算了算,便闭上了眼睛,脸色微沉。

    尚铃儿看李铁嘴的脸色,心中也微微一沉。过了片刻,李铁嘴睁开眼睛,他的目光好似能将尚铃儿心中所想猜透一般,眼睛一眯,说话的声音兀自低沉了几分:“这夙字,乃夙愿之意,说明姑娘心中有一人。但此字拆开后,里面却是个歹字,歹便是不好。不好,便非良缘。”

    李铁嘴方说到这里,尚铃儿的脸色已经变了。但李铁嘴话锋又一转,道:“但这个字,若是去掉歹,加一个又字,却是凤。凤乃姑娘良配,但需姑娘放下心中执念。另外,可惜的是,此凤如今却在困顿之中,需姑娘慧眼方可觅到。”

    尚铃儿皱了皱眉,尚且有些不解,那李铁嘴却又继续说道:“合起来说此签,姑娘的姻缘,虽是颇为坎坷,但必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姑娘日后姻缘,乃非凡之姻缘。姑娘,这一卦就送给姑娘吧。”

    李铁嘴加重了“非凡”两字,说完后,也不看尚铃儿的神色,兀自开始收拾卦摊。

    “今日卦数已满,大家请改日再测吧。”尚铃儿还在思量李铁嘴话里的玄机,李铁嘴已经收拾完卦摊,提着袋子,挤出人群,隔着遥遥的距离,朝着秦玖轿子这边点了点头,便微笑着扬长而去。

    秦玖坐在轿子里,素手掀开窗帘,一双妖娆的凤目看到李铁嘴在人群中朝着她做了个胜利的手势。她放下帘子,嗑了一个瓜子,扔到黄毛嘴里,淡淡吩咐道:“走吧!”

    昨夜下过一场小雨,雨后的九蔓山看上去青绿如洗。山上绿树成荫,桃杏芬芳。小雨初晴,处处可见瀑布,在日光下飞落而下,犹若玉珠飞溅,源源不绝。

    快走到半山腰时,便看到前面绿荫之中,挑出来一抹飞檐,再走得近些,便隐约看到绿树红花掩映中的屋宇楼阁。绕过淙淙流淌的小溪,便到了明月山庄。

    明月山庄是依山势所建立的一座皇家别院,占地颇广,庄中栽种着名贵花卉不下百种。如今,正是春暖花开之时,暖风熏熏袭人,庄内处处繁花盛开,姹紫嫣红,香气扑鼻。秦玖到了明月山庄后,便在宫人引领下,向花苑而去。

    惠妃娘娘前些日子因为刘来顺之案,如今正在被禁足之中。所以,这一次的盛宴,庆帝便召回了在苍梧山礼佛的娴妃娘娘来主持。娴妃娘娘向来痴心礼佛,对于世事很少在意。所以她并未出面,只是在明月山庄坐镇,一切都交由礼部官员来主持。

    礼部尚书张年便先安排了一场演武大赛,旨在让云韶国看看大煜国男子的武艺。演武场就在明月山庄的花苑里,那里有大片的空地,摆着兵器架子。

    空地四周,搭了几个大凉棚,四周皆用纱帛环绕,女子们便聚坐在凉棚内,观看演武大赛。秦玖径自进了凉棚,寻了一个舒服的座椅坐下,眯眼朝着场上望去。

    春风煦暖,日光透过嫩绿新发的叶片照映进来,带着一丝鲜嫩的气息。花苑内的柳树在风中轻摇浅摆,桃树开了粉红灿烂的几树,妍丽而妖娆。如此美景,衬得到场的一众才俊个个风流而俊雅。可见,庆帝是真心要和云韶国联姻,所选的才俊并没有不入眼的。

    其实,这次的赏花宴除了让云韶国三公主选夫外,也是这些年轻才俊和大家闺秀接触的好机会。所以,这些才子可并非人人都是冲着云韶国三公主来的,其中也有多半是冲着其他的女子来的。

    秦玖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了片刻,便看到了立在谢涤尘身侧的一位年轻的华服男子。

    那男子眉眼俊秀,身姿挺拔,唇角含着儒雅的笑意,正是谢涤尘的二弟谢濯尘。

    谢濯尘不但武功很高,模样俊秀,而且,更难得的是,他没有心仪的女子,所以,被颜夙选作了最合适的三公主驸马人选。谢家是颜夙的得力心腹,云韶国三公主若是嫁给谢濯尘,无疑便会成为颜夙最强劲的支持。

    秦玖扫了一眼谢濯尘,抚摸着怀中的黄毛,在它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黄毛别的本事不说,学舌的本领还是不小的,秦玖说完,便将黄毛放了出去。

    凉棚内莺莺燕燕聚于一堂,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都在猜测着云韶国的三公主长得什么样子,她会选中哪一位男子。更多的则是在关注,不知道安陵王会不会看中云韶国三公主。

    便在此时,只见前面人流一阵骚动,秦玖知晓是云韶国的三公主到了。

    只见当先是数名侍从,其后便见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护卫着一蒙着面纱的女子缓步而来。

    那护卫高大威猛,个头比一般人要高出一个头来,他身着一袭黑色护卫服,腰间配着一柄极长的巨型长刀。身材虽高大,但走路的步伐却极轻巧,大步无声地伴随在云韶国三公主身侧,一看便是高手。

    云韶国三公主身着一袭浅红色罗裙,云韶国贵族女子的衣衫很是华美,这件浅红色罗裙上,就用金丝绣着繁花朵朵,领口和袖口处皆花边重重,极是雍容而华贵。三公主头上戴着莲蕾形头冠,面上罩着一层薄薄的面纱,隐约能透出她姣好的鹅蛋脸,露在外面的一双大眼忽闪着灵慧的光芒。

    秦玖只看了一眼,便知悉她就是云韶国使臣入京时,跟在马车一侧骑马的那个婢女尚铃儿,真实身份则是云韶国的三公主尚楚楚,铃儿只是她的小名。

    秦玖见尚楚楚在宫人引领下漫步而行,一举一动皆端庄优雅,但一双眼珠却骨碌碌瞄来转去,泄露了她灵动的本性。她似乎在寻找什么人,最后当那一双剪水清眸凝注在一个方向时,秦玖也随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便看到了坐在对面凉棚中的安陵王颜夙。

    颜夙并不知被人注视了,在如此热闹的地方,他正半垂着一张脸,似乎在沉思什么,剑眉微凝,俊脸冷峻,衬着一身皓白云纹的锦绣长衫,如斯清冷。

    秦玖笑了一笑,面容平静,心中却涌起一抹嘲讽之意。

    这两年来,秦玖对颜夙的消息打探得也不少。他本就绝顶聪明,近年来又笼络了不少臣子,在夺嫡之路上可算走得顺风顺水,这两年,庆帝一直未曾立颜闵为太子,这与颜夙大有关系。由此可见,他本就对权势有很高的欲望,却又偏偏惯会做出这样一副云淡风轻的清高姿态。

    秦玖唇角挂着冷笑,将目光从颜夙的脸上移开。这时,跟随在三公主尚楚楚身侧的一位女官吸引了秦玖的注意力。那女子大约二十岁,身着淡蓝色罗裙,裙边和袖口皆用更深的丝线绣出了朵朵繁花。她容貌清丽绝艳,发髻梳成凌云髻,透出凌人的贵气,丽目中更是隐含一丝锋锐之气。

    秦玖细细打量了女官几眼,淡淡一笑。她派人到云韶国打探三公主尚楚楚的脾性和外貌时,顺便对云韶国的大公主和二公主尚思思也打听了,这个女官的模样以及气势都很像尚思思。如此看来,女皇应是很清楚三公主尚楚楚的脾气,大约怕她到了大煜国胡闹,所以暗中让二公主尚思思也跟来了。

    三公主尚楚楚的目光在颜夙身上凝视了一会儿,大约得不到回应,便敛了睫毛,在宫人的引领下到了凉棚之中。

    明月山庄花苑这处演武场很大,长宽都足有数百步,一色绿茵茵的嫩草铺地。演武场四周则有数个花圃,栽种着各种名贵的花木。分布在演武场四周的凉棚内此时都坐满了人,俱是丽京城内数得上的人物,今日很难得凑在了一处。彼此熟识的,便聚在一起,等着演武正式开始。

    礼部尚书张年上前宣布了比武的规则,由众人抓阄,排出彼此的对手,其后两两对决,最后再由胜者抓阄,继续对决,一直到最后决出前三位。

    演武很快开始,第一场对阵的是两个年轻人,两人使的都是剑。一时间场地上剑光闪闪,绚丽辉煌,两人斗了几十招,就决出了胜负。

    第二场,便轮到了谢濯尘上场。

    秦玖所处的凉棚内不少是朝中官员的内眷,看到谢濯尘上场,有一个黄衫女子颇为诧异地说道:“怎么,谢家二公子竟然也上场了,谢家的人,莫非都想做驸马吗?”

    谢涤尘虽然与昭平公主颜水璇已经和离,但毕竟也是做过驸马的。

    秦玖看了黄衫女子一眼,她认得这女子叫王玉珍,父亲是从四品的官员。

    王玉珍身侧的女子勾唇道:“只怕,云韶国的驸马不是那么好当的。”

    云韶国的驸马确实不是那么好当的,不然,颜夙也不会让谢濯尘来争这个驸马之位。

    秦玖的目光移向了站在演武场中的谢濯尘,看到了他的对手,秦玖不禁微微一笑。

    和谢濯尘对上的,是榴莲。

    榴莲对云韶国的三公主没有什么兴趣,自然也没打算参加这个演武大赛。他是被秦玖逼着上去的,秦玖告诉他,不用他赢,只需要让他对上谢濯尘时,输给他即可。所以,榴莲才答应了上场。

    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谢濯尘。

    秦玖的目光移到了云韶国的凉棚内。她所在的凉棚和云韶国的凉棚是相邻的,中间只用一道纱帛隔开,秦玖透过半透明的纱帛,看到尚楚楚身体前倾,指着榴莲问了句什么。看来,对于榴莲,她不算是无动于衷。

    此时,场上的对决开始。

    榴莲的武功,是有正经师傅教过的,只因他天性不爱习武,所以没有下功夫去学,但是,招数使出来,还是像那么回事的。但也只是像那么回事而已,对上了谢濯尘这样的武功高手,便只有招架之功,无有还手之力。

    两人斗了差不多十招,就见谢濯尘身形诡异地蹿起,人剑合一,从空中跃起,向着榴莲刺去。榴莲伸剑去格,只听得一声脆响,榴莲手中的剑断为了两截。就在此时,榴莲足下一个踉跄,而谢濯尘的剑势不减,指向的恰恰是榴莲的心窝。

    秦玖斜睨了一眼尚楚楚,只见她不知何时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隔着纱幔,看不清她的神色,但是她口中那声低低的惊呼声,秦玖还是可以听到的。

    演武场上,榴莲面色一白,伸出断剑去格,只听一阵金铁之声,他手中的兵刃落地,整个身子已飞了起来,落在了地上,而胸前雪白的衣衫上,则被鲜血染红了一片。

    白衫红血,惊心怵目。

    有宫人过去将榴莲搀扶了下去,宫中原本就有御医在这里,这时被请了过去为榴莲看伤,秦玖忙命枇杷过去应付。

    显而易见,这场比武,是谢濯尘赢了。但留在场中的胜者谢濯尘,脸色却并不怎么好看。他觉得自己那一剑已经及时收住了,怎么还是刺中了,而且,还让对方流了那么多的血。

    原本是点到为止的比赛,因为那些血,呈现出一种强烈的血腥意味来。

    “不是点到为止吗,怎么还伤了人?谢公子的武功明显要高于秦状元,要赢也不用这么惊险吧?就这么想做云韶国的驸马?”凉棚内一个女子悄声说道。

    “是啊,谢二公子平日看起来多温文尔雅一个人,怎么下如此狠手?难道真是想赢想疯了不成?”另一个女子也轻声说道。

    “秦状元还真可怜,一个文试状元,有那点武功也算是文武全才了,只是不知这一剑会不会要了他的命,那样就可惜了。”

    秦玖听着凉棚内的议论声,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侧首望向尚楚楚,只见她在婢女的搀扶下,已经坐到了椅子上,只是身子依然僵直着,从尚楚楚的表现来看,就算谢濯尘演武大赛获得第一,只怕也是无缘驸马之位了。

    倘若一个陌生人和一个你相熟的人比武,那个陌生人还差点杀死你熟悉的那个人,你不会去感叹他的武功多么高绝,只会担心你认识的那个人。

    榴莲此时正躺在凉棚之中,半死不活地闭着眼睛。他比武前事先服下了妖女为他备的药丸,此时脉象很缓慢。那老御医非常担忧地皱眉,几乎将花白的眉毛皱成了一团。他看过榴莲的伤势,觉得伤口不算深,并未伤到心脏,只是不明白为何流了这么多的血,而脉象又这样弱。他担忧地说道:“状元郎,你失血过多,老臣为你开些药,你要好好养着,你的体质异于常人,太容易失血,日后还是不要打斗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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