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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宗中的人都带着鄙夷的眼光看我,那对宗主名声也有损。如今,康阳王被削了王位,再无缘储君之位。难道宗主就看着安陵王势力坐大,登上皇位吗?倘若是安陵王做了皇帝,这朝野中就再也没有我们天宸宗的立足之地了。”
连玉人饶有兴趣地望着秦玖道:“那阿玖有何想法?”
“宗主可愿意支持严王?我觉得严王可以作为安陵王的对手。”秦玖低声说道。
连玉人起身负手在屋内踱步,抚着下颌沉思着点了点头,“如此说来,也就只有颜聿一个人选了。只是他是皇弟,庆帝无论如何也不会选他的啊!”
秦玖一笑道:“宗主,倘若安陵王起兵谋反,你觉得他还有做储君的可能吗?到那个时候,庆帝不选颜聿又能选谁?”
连玉人闻言,唇角的笑意更深了,“谋反?”
秦玖点了点头。她早就谋划好,若想扳倒颜夙,除了逼他谋反逼宫,再没有别的途径。
连玉人端起桌案上的茶盏,浅浅啜了一口,满眼赞赏地望着秦玖,浅浅勾着唇角,“阿玖果然兰心蕙质,看来确实是这样。”
秦玖浅浅一笑,“我哪里及得上宗主的谋略,只是雕虫小技罢了。既如此,宗主就让我留在丽京吧!我早已经开始接近颜聿,他如今很信任我。”
连玉人伸指敲了敲桌案,沉吟道:“可是我舍不得阿玖啊,你在这里都累得这么瘦了,我怎么能放心呢!”
秦玖娇俏一笑,“宗主,我保证下次见宗主,一定不是这个样子。”
“也好,若是下次让我见到你还是这么瘦,我不会饶了荔枝的。另外丽京城里天宸宗的势力,我也交到你手上,需要时可以随意使唤。”他走上前去,揽住秦玖纤细的腰肢,闻着她发间的馨香,低语道。
秦玖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试探着问道:“宗主明日要去觐见庆帝?”
连玉人摆手道:“庆帝那老儿也没什么好见的,我只想见你。”
“那、宗主何时回天宸宗?这些天你要住在这府内吗?”连玉人看样子并不想让庆帝知晓他到了丽京,既然如此,他在丽京应该不会待很长时间。
连玉人皱眉道:“这里都多少年没住人了,本宗主可不想在这里受罪。我在丽京玩几天,就会回去的!”
“那我就告辞了,宗主早点歇息吧。”
连玉人点了点头,秦玖漫步向门口走去,就在快要打开门时,连玉人忽然问道:“阿玖,你不会喜欢上严王了吧?我听说,惠妃想要你嫁给颜闵,没有成功。后来,有一个乐师想求娶你,还是严王为你说的话,庆帝才不提此事。你说,严王他是不是喜欢你?”
秦玖一愣,耕织节那日,在大殿内萧乐白请婚,庆帝也有意要将她许给萧乐白。后来,是颜聿打断了此事,又说服了庆帝,让他不再给自己赐婚。这件事,就连当时在场的惠妃都没有察觉,没想到连玉人却知道了。秦玖顿时觉得背脊一凉,从里向外冒凉气。
天宸宗在皇宫中的耳目,当真不可小觑。
秦玖本欲拉开门的手顿住了,慢慢转身道:“宗主,严王并不喜欢我,他喜欢的只是苏挽香,我答应要撮合他们,所以他才对我很信任。因而那一日,他才会襄助我。如今,我们既然要支持他,日后我和他一定不免互相襄助,还请宗主不要误会了我们。”
连玉人眯眼沉吟着,忽粲然一笑道:“阿玖若要我信你,下次见我,身上不要带疤痕。”
秦玖眸华若水,望着连玉人勾唇道:“宗主,你也要给我点时间啊,这无痕膏虽然管用,可也不是抹上就马上好的。”
连玉人目视秦玖,俊眸中流淌着不羁的一泓春水,他微微抬手,淡淡的烛光将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映成淡淡的霞光之色,“是我心急了。你去吧!”
秦玖这才开门而去,走了好远,她依稀还感觉到连玉人的目光在凝注着她。一直到和枇杷一起出了这座古旧的宗主府,她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她并不怕连玉人,只是如今万万不能和他翻脸。她心里很清楚,这满身疤痕的法子,下次决不能再用了,若是再用,只会让连玉人起疑心。每与他周旋一次,她都觉得精疲力竭。
因为连玉人突然到了丽京,秦玖和枇杷不敢再去榴莲的府上,从连玉人所在的宗主府径直回了府中。但是,秦玖没想到,榴莲竟然会在府中等她。
夜色已深,冷月早已移至中天,高挂在蒹葭院内那棵老桃树的树顶上。幽冷的月光透过树杈照映下来,在榴莲脸上投射下一片阴影。榴莲就站在院内的树下等她,听到脚步声,慢慢转过身子望向她。
秦玖一愣,虽是夜里,但在那微薄的月光里,她还是感觉到榴莲的眼睛里忽而多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秦玖驻足凝视着他,努力捕捉着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企图看出来他到底是怎么了。但是令她失望的是,榴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张清隽的脸在月光的照映下,透着惨淡的白,平淡冷静得就像戴了一副面具。
隐约的,秦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以前的莲儿,那个单纯美好的有点憨傻的莲儿,再也回不来了。
“莲儿,怎么不到厅中等着?”秦玖走到榴莲面前,拍了拍他僵直的肩问道。
榴莲这才转动眼珠瞧了一眼秦玖,低眸道:“九爷,你要的卷宗我已经看过了,你真要查白家之案吗?”他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之色。
已到初夏,夜里并不算很凉,但秦玖此时体质不比常人,还是觉得有些冷意。她漫步走到室内,命枇杷燃亮烛火,在椅子上坐下,饮了一杯热茶,这才觉得暖和些。
榴莲随在秦玖身后进了屋内,却并不坐下,只站在屋内定定望着秦玖,等待她回话。秦玖冲榴莲微微一笑,“莲儿,你相信我吗?”
榴莲一怔。若是在半年前,秦玖问他这个问题,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不信。可是此时他却发现,他信任她,没有理由的信任。他都不晓得究竟是何时,他对妖女的看法,竟有了如此大的转变。
榴莲点点头。
秦玖品了一口茶,含笑道:“既如此,莲儿何必再问。”
榴莲用一种极沉寂的语气道:“我并没有誊写,但已经记在了心里。我自然是信任你的,但还是想要你一句话,你会为白家平反吗?倘若你答应了,我现在便将卷宗的内容为你默写出来。”
秦玖定定望着榴莲,嫣然笑道:“莲儿果然是长大了,也会要挟人了。好,我以我命担保,定会洗清白家冤屈。”
虽然是含着笑说的,但是榴莲还是被秦玖这句话惊呆了,他没有想到她会以命作赌。他不再说话,默然走到书桌前,执笔蘸墨,凭着记忆开始在纸上默写卷宗,片刻后便将白家一案的卷宗全部誊写好了。
秦玖细细品着茶,目光却是凝注在榴莲身上,看着他笔走龙蛇,看着他抿得很紧的唇,心头觉得沉甸甸的。待榴莲写完,枇杷将宣纸捧了过来,在秦玖面前的桌案上铺开。
秦玖的目光凝注在纸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挪动。其实,这几年来,素衣局一直在查访当年的真相,整理好的信息交到秦玖手中时,却还是缺少重要的线索。当年之事,有几处不明,秦玖想知晓,这卷宗上到底是如何记载的。
“庆帝十三年十月初八,英国公白砚之女白素萱大婚。白砚之子白素卫本驻守西州,无圣诏竟擅自回京为其姐送嫁。送嫁队伍行至天一街,人流拥挤,抬嫁妆的府兵被挤倒在地,嫁妆箱子翻倒,盖子大开,从里面摔出来刀枪剑戟,皆为行凶利器。百姓惊慌失措,恰骁骑统领袁霸至,派人将所有嫁妆箱子一一打开,经查验,里面所藏无绫罗珠宝等嫁妆,皆为兵器。
帝大怒,命骁骑控制送嫁队伍及白素卫麾下兵将,将白素萱押往白府绣楼。后,帝派安陵王与苏相带领金吾卫至白府查抄,抄出龙袍。其布料为流水锦,所绣飞龙为惊鸿绣,皆为白素萱所创。
十月八日晚,白府之人皆被押往刑部,唯有白素萱,因严王颜聿力保,才被留在绣楼之中。
十月十二日,白氏一案在刑部公开审理。安陵王颜夙,刑部尚书朱子秋,左相苏青,一起审理此案。
十月二十日晚,白素萱在白府绣楼畏罪自焚。
十月二十一日结案,英国公白砚与皇后白若衾,以及大将军白素卫互相勾结,意欲谋反。
当日,帝亲自削掉白砚之英国公封号,白若衾之皇后封号,白素卫之将军官职,白素萱之女尚书官职,白砚之妻白温氏之一品夫人封号,白素卫之妻白萧氏之三品夫人称号,判满门抄斩,诛九族。
十月二十二日,白若衾在其寝殿内畏罪饮鸩酒。
十月二十五日,白氏一门满门抄斩。”
几年后,秦玖再一次面对亲人们的名字一个个出现在眼前,一如当年那一夜,她拿着御诏那一晚。深埋在心底深处的痛苦,再次被翻了出来。
隔了岁月的长河,却还是疼得不能呼吸。
能被载入卷宗中的,都是当时有官职的,可是,还有那么多,那么多亲人也被诛杀。
比如,她的还不曾满月的小侄儿,她的义妹白绣锦,她的贴身伺候情同姐妹的侍女……
秦玖将卷宗看完,脸上神色平静,无丝毫波澜,但一双凤目中却目光冷冽。
倘若……倘若当初她有武功,是不是早该从那座牢笼中逃了出去,至少,至少可以救下才出生的侄儿!
“九爷,你觉得这份卷宗对你洗清白家冤屈有帮助吗?”榴莲看了一眼秦玖问道。
秦玖淡淡扬了扬眉,再将卷宗其后记载的内容看了一遍。
“这案子铁证如山,极难翻案,若非我相信……相信白素萱不会是绣龙袍之人,我也会以为白家确实想谋反。”榴莲的眉眼透着淡淡的哀愁,但一双澄澈的清眸却透出一丝凌厉之色。当他说到白素萱这三个字时,声音微微有些凝滞。
秦玖的目光依然凝注在卷宗上,并没有听出榴莲话语里的异样,她的目光盯在了卷宗中的几行字上。
“十月二十一日晚,白素萱在白府绣楼畏罪自焚。十月二十二日,白若衾在其寝殿内畏罪饮鸩酒。十月二十五日,白氏一门满门抄斩。”
十月二十一日,十月二十二日,十月二十五日。
她念着这几个日期,第一次发现原来失火之事,发生在灭门之前。
那几日,对于她而言,简直是度日如年。她并不知自己在楼里过了几日,也不知火起那一夜,到底是哪一天。其后在漫长的半睡半醒时,她更不记得过了多少天,因她看了那份御诏,一直以为那一日,她的亲人已经不在人世。以至于后来,她以为她是在灭门之后才遭受了火灾。其后,她只是将精力放在调查案子上,对具体的日子没有细查。
如今看来,绣楼起火那一日,竟是在刑部定案之前。那么,庆帝的那一份御诏,那两个金吾卫给她的张贴在城楼上的御诏竟是假的。作为皇帝,他不会在没有结案时,便判定她家的罪行。那份御诏,只是为了摧毁她最后的意志。那个躲在暗中之人,原来和她也是有关系的,至少她知道,那人是恨她的,不然直接杀她就可以,没必要让她经历痛彻心扉的折磨。
那人之所以没在白家灭门后杀她,是因为需要用她的死来定案。
白家之案,那件龙袍是最关键的证物,刑部是一定会要她的口供的,所以一直还没有结案,但是她一死,便是畏罪自焚,刑部便顺理成章结案了。
秦玖的心如坠冰窟,唇角却漾出一抹冷笑,原来是这样啊!
“这案子,确实铁证如山,但要翻案却不是不可能。”秦玖眯眼道。
“莲儿,接下来需要你做的事,有很多。”秦玖慢慢转过脸,凝视着榴莲,低低地说道。
榴莲郑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