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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许久,白璧才抬起头,也许刚才有些失态了,但现在缓过劲来了,她平静地对文好古说:“文所长,这台电脑里有什么内容?”
“这是江河专用的,我也不太清楚,出事以后公安局把里面的内容复制过带走了,好像都是些研究中的数据。”
“那么这台仪器呢?”白璧伸出手,轻轻摸着这台仪器的表面,一层轻轻的灰尘沾上了她的手指。
“这台进口的机器我也不太会用,事实上我们研究所里只有江河会操作这台机器,他确实很有才华,对每样东西都很精通。这台仪器有一个扫描窗口,可以对各种文物进行透视和扫描,并且根据考古人员的指令自动进行数字化处理和计算,得出各种指标和数据。至于那天晚上江河用这台仪器到底测试了什么东西得出了什么数据,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白璧点了点头,她指着眼前的这张桌子问:“这是江河专用的桌子吗?”
“是的。”
“我能看看他的抽屉吗?”她试着问。
“当然可以,公安局来检查过,说里面全是江河的私人物品,留给死者家属处理。后来江河的父母一直没来拿,你是他未婚妻,当然可以拿走。”
白璧伸出手,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把抽屉拉了出来。在停顿了片刻之后,她抬起头对文好古说:“对不起,文所长,我能不能在这里单独待一会儿?”
“哦,没问题,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好,我出去忙所里的事了,一会儿出来以后别忘了锁门。”说完,文好古轻轻地走出了屋子,顺便把门带上了。
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空空荡荡的,门关着,寂静无声,也许江河出事的那一晚也是这个样子的。她又抬起头看了看周围,心里越来越潮湿,就像是掉进了沼泽地里,挣扎着,却无法摆脱被吞没的命运。她又低下了头,抽屉里的东西不多,有几张上个月的报纸整整齐齐地叠放着。还有几本历史学和考古学方面的专业书籍,最厚的那本就是《历史研究》。还有一副手套、一个放大镜、几把小镊子和小竹签,这都是江河在考古时候使用的随身工具。在抽屉的最里面,有一串钥匙,她没见过江河有这种钥匙,可能是他备用的。没有其他东西,全在这里,白璧长出一口气,她是有着期待的,期待发现什么,可是,如果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或许早就给警察拿去调查取证了。她摇了摇头,拿出了那本厚厚的《历史研究》,随便翻了翻,忽然,从书页里掉出了一本小簿子。
白璧仔细地看着这本小簿子,薄薄的,白色的封面,她轻轻地打开小簿子,看到簿子里的开头用黑色墨水的钢笔写着这样的文字——
《荒原》
“是的,我自己亲眼看见古米的西比尔吊在一个笼子里。孩子们在问她:西比尔,你要什么的时候,她回答说,我要死。”
献给埃兹拉·庞德
最卓越的匠人
一、死者葬礼
四月是最残忍的一个月,荒地上
长着丁香,把回忆和欲望
掺和在一起,又让春雨
催促那些迟钝的根芽。
……
原来是艾略特的《荒原》,白璧过去读过的,虽然不敢说很喜欢,但其中有几句让她印象深刻。但她能看出,这些笔迹绝对不是江河的,江河的字写得很粗犷,而这本簿子里的字看上去很细腻绢秀,应该是女孩子写的。她又往下翻了几页,没错,就是这首长诗,足足抄写了好几页纸,一直写到最后两行的“平安。平安/平安。”
最后的诗作者名字当然写了“艾略特”。
但下面还有一行字让白璧感到了不安,在“艾略特”三个字的下面还写着——“聂小青赠江河”。
“聂小青”?白璧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她是谁?初看这个名字,立刻使她联想到蒲松龄《聊斋志异》里的故事《聂小倩》和一部据此改编的叫《倩女幽魂》的电影,那是一个女鬼的名字,与一个书生发生了一段脍炙人口的故事。当然,这个聂小青自然不是蒲松龄笔下的人物,也许聂小青的父亲喜欢看聊斋故事,所以给女儿也起了这么一个撩人的名字吧。
毫无疑问,这首艾略特的《荒原》应该就是这个叫聂小青的女子抄写下来的,她把这本簿子送给了江河。这本簿子安静地躺在江河的抽屉里,直到白璧看到它。
原来事情并没有白璧想象的那么简单,她的心里再一次潮湿起来,她拿起这本簿子,继续翻下去,后面的十几页全都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她轻轻地把簿子背面朝上放在了桌面上,此刻,终于看到了簿子背面的封底上写着的两个字——
“诅咒”。
白璧可以肯定,这两个字是出自于江河的手笔。诅咒?诅咒什么?白璧轻轻地念了出来:“诅——咒——”
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她的肩膀像是被人用力地摇晃着,她低下了头,浑身发冷。她再也不想在这个房间里待下去了,她要离开这里,离开那些纠缠着她的东西。她随手把这本小簿子和抽屉里那串钥匙放进了自己的包里,然后快步地走出了这个房间,并且把门给锁好了。
她不想再去见文好古,只想快一点走出考古研究所的大门,她已经忍受不了这里的气氛,尽管这曾经是她所熟悉的。穿过阴暗的走廊,刚走到大门口的时候,迎面过来了一个高个子的男人,他对白璧笑了笑说:“你就是白璧啊,果然长大了,还记得我吗?”
白璧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大约三十五六岁的样子,看上去一脸城府很深的样子。她在记忆里努力地寻找眼前的这张脸,终于有了些淡淡的印象,她断断续续地说:“那时候,我爸爸好像要我叫你林叔叔,是不是?”
“你的记性真好,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时常在你爸爸的工作室里画画,有一次在考古遗址的测绘图上画上了苹果和生梨,真有趣。我叫林子素,是这里负责管理出土文物的。”
白璧点点头,终于想起眼前这个人了,那时候,林子素还是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刚进研究所,她只记得他穿着打扮总是一副很时髦的样子。她淡淡地说:“你好,今天我只是来看看江河出事的地方。”
“哦,忘了这一切吧,不要再来了,这件事情与你无关。”林子素的语气忽然严肃了许多。
怎么和许安多那天说的一样?白璧心里有些疑惑,她反问道:“对不起,到底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告诉我,求求你了。”
“白璧,你还年轻,前头的路还很长,不要因此而冒什么风险,这不值得。”
“什么风险?告诉我吧。”
“你看,江河已经不明不白地死了,你也应该知道,许安多也死了,这两个人你都认识,也许还会有更多的人。”林子素冷冷地说。
“更多的人?你是说这不是孤立的事件?还另有隐情?真有那么可怕吗?”白璧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林子素摇了摇头:“对不起,我说得太多了,不能再说下去了,再见。”他转身就要走了。
白璧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失礼地叫住了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请问——聂小青是谁?”
林子素慢慢地转过头来,以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她,然后缓缓地说:“问这个干什么?”
“对不起,只是想知道一下。”她心底里有一种执著的情愫蔓延着。
“只是一个在这里实习的硕士研究生而已,是古生物研究所的李教授推荐来的,只在我们这里实习了3个星期就走了。有什么不对吗?”
“谢谢,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林子素锁起了眉头,轻轻地说:“别再管这件事了,噩梦才刚刚开始,相信我吧。”说完,他回头走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阴暗的走廊深处。
四周没有人,又是一片寂静,白璧抱着自己的肩膀,觉得有点冷,她快步走出这栋楼,沿着那条小路穿过树丛,走出了考古研究所的大门。
走出大门,才稍许有了一些淡淡的阳光,她苍白的皮肤略微有了一点血色。眼前的马路依然清冷,刚要离开这里,她发现对面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她。白璧把目光投向了马路对面,看到那里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子正在看着她。
“江河。”她轻轻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瞬间,她的肩膀颤抖得厉害,在深刻的恐惧中却夹杂着一股兴奋,她几乎就要冲过马路去了,然而,一辆疾驶的汽车从马路上开过,阻拦了她的步伐,她继续停留在研究所门口。不,那个人不是江河,虽然确实长得很像,但绝不是同一个人,白璧轻叹了一口气,然后在心里对自己嘲讽了几句。但她又不得不抬起头,看着马路对过的那年轻男子,他个子挺拔,和江河一样的脸部线条简洁有力,表情似乎略带些忧郁,但是眼睛却特别锐利,仿佛能把她看穿。这种目光让白璧有些难受,她不想再看他,加快了脚步离开。
马路对面的那个男人静静地看着白璧离开,然后继续站在那里观察着考古研究所的大门。
他就是叶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