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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丁有些不放心,忙和道士丙跑到那破旧木榻前,将榻掀起,取掉木排,露出黑洞洞的窨井口来。这时道士丁环顾一圈道:“吃东西那两个,先把黑布蒙上!”
说完,两人又从木榻上将绳头解下,将杨朝夕从一丈来深的窨井中拽出来,才看到气息微弱的杨朝夕,已经昏死过去。拍了几下脸,便如死人一般,没有反应。若不是道士丁探过去的手指感觉到一息尚存,怕是四人便要自作主张,将他就地掩埋了。
道士丙让道士丁扶稳杨朝夕,自己在他身上摸索起来,却摸出一封湿了小半的信简,信囊上写着“XX子肃启”(“XX”二字被雨水浸泡得最为严重,已无从考证)。道士甲、道士乙见他们搜出这样一件东西来,觉得稀奇,便凑过来,嚷嚷着一起打开看看。道士丙、道士丁便将杨朝夕又缒入窨井之内,当听得水声时、以为见底了,便一松绳索,将杨朝夕直接摔进了一汪泥水里。
四个猥琐的脑袋,这时已挤在了一起,借着茅舍中微微的光亮,展开看去:冲灵子杨朝夕!你这个XXXX、无耻淫徒……(“XXXX”亦被雨水浸泡,不易辨认)
四个道士看完,均觉有趣,道士丙更是揶揄道:“小小年纪,便和麟迹观的师妹有来有往,果然是人不风流枉少年!”
道士丁便将信简装好,塞进道士乙手里,方才笑道:“这是观主要的东西,咱们已经过了眼瘾,你须得装好了!回到观中,立刻给观主送去!”
道士甲、道士乙这时已吃完早斋,便同过来的道士丙、道士丁拱手道别,穿戴好蓑衣斗笠,出了茅舍。
雨幕在洛水上潇潇落下,没有半分迟疑。河面水汽蒸腾而上,被流荡的风带过河岸,将芦苇染得一片模糊。
猫在不远处芦苇从中的人影,猛然看到眼见奇怪的一幕,便迅速蹲了下来,暗中观察从低矮茅舍中走进的两个道士。直到目送两个道士走得远些了,才小心地缀在后面,将这一条突如其来的线索牢牢咬住……
然而此时,还在窨井中固守“存思”之境、运行“胎息”之法的杨朝夕,却在误打误撞间,开始经历福祸相依的一场蜕变。
经过几年的依法修习,杨朝夕体内早已积聚起一道精纯的后天之气,经过一夜“胎息”之法的短暂孕养,竟已是气候初成!
天色微明之时,这道初成气候的后天之气,便开始顺着血液和筋脉,无意识地在周身穴窍间游走。然而经过道士丙、道士丁的一番折腾惊扰,这初成气候的后天之气,却在杨朝夕体内,毫无章法地奔腾起来,肆意冲击周身各处穴窍。
杨朝夕只觉身体渐热、有些苦楚从身上传来,口中不禁发出“嗯、啊”之声,似是呓语。而意念却始终守在“存思”之境,不肯出来主导这股奔腾雀跃的后天之气。
行功及此,若不加以引导,时候一长,后天之气便会捣毁穴窍,造成全身瘫痪。但若能引而导之,便可促成小周天循环,自此,后天之气便会如同洛、伊之水般,按照既定的流向滚滚而走,进阳火,退阴符,温养周身,渐生道种。
“存思”之境奇幻莫名,杨朝夕自记事以来,所见过的旭日、山水、星月、云霞、霓虹等事物,皆化入漫天星彩、在天河中隐现。时而诸色斑斓,时而漆黑一片,自己尽剩一缕意念,在寒及骨髓的茫茫星河中游荡,没有什么可以停靠、也没有什么可以抓握,无天、无地、无六合、无八荒,渐渐地、连这样的观感也要失去。不知持续了多久的迷茫,终于开始转化为无边的恐惧。而那一缕飘忽不定的意念,才开始在恐惧之海中回头,向着一个方向拼命游去。
恍若千年、又仿佛只是一瞬,意念终于从“存思”之境,渐退至“守一”之境。身体上被后天之气冲撞的穴窍,都开始灼热地疼痛起来,最初那彻骨冰寒之感,早已荡然无存。此时窨井中仍旧漆黑一团,若有些许火光,便可看到杨朝夕湿透的道袍贴在身上,开始有蒸腾的水汽弥漫开来。水汽被口鼻间微乎其微的气息带着,从细细的一丝、逐渐聚合为粗重的一股,奔涌不止,形成凝实的水汽环带。
杨朝夕依旧双目紧闭,后天之气在体内狼奔豕突,产生的热量将全身烘得温暖无比,手脚也渐复知觉。灼热的疼痛,先是从上丹田中扩散开来,让他意念为之一凝,开始有意识地稳住口鼻间的气息。随即便觉察到中丹田、下丹田几乎同时散发出灼热之痛,而这疼痛的来源,却是自全身而起,向三处丹田归附汇聚。只觉脑中燥热、心头烦闷、小腹充胀,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水深火热之中。
奈何手脚被缚,行动受阻,手指和脚趾都不自觉地拧起来,杨朝夕口中忍不住胡乱发出“呵、嘘、呼、呬、嘻”之类的异响。还在口鼻间的水汽环带,仍在稳稳地循环着。位于脑中、心头、小腹的三处丹田内,三团后天之气逐渐连点成线、勾连在了一起,形成横贯躯干正中的一道后天之气柱。这气柱刚一成形,便猛然向会阴处一捣,接着转向尾闾,开始逆着命门、夹脊、大椎、玉枕诸穴一路向上,直冲百会。气柱至极便落,又顺印堂、面门、舌尖、喉头急转直下,顺着天突、膻中、气海、关元诸穴一路下行,又在会阴一弹,复归于下丹田。
这游走了一个小周天的气柱,复归到下丹田后,又与中丹田、上丹田串连交融。这时,位于眉关处的天心穴微微一震,封藏其间的先天之气,竟也泄露出一丝来,隐入上丹田中,与先天之气交缠一阵,便如泥牛入海、不知所踪。接着气柱又向下沉去,捣向会阴处,第二个小周天循环便又宣告开始……
若以后世武学理论来讲,第一个小周天循环过后,任、督二脉便已打通。就好像策马多日、翻越了崇山峻岭,终于放眼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平川,接下来能纵横驰骋多久,便要看脚程了。
杨朝夕便是在这风雨飘摇的秋日,一处黑暗无边的窨井里,于恍惚未觉间,因祸得福地、渡过了修道以来的第一道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