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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黄硕这无心之言,打通了他连日来的种种猜测。许多刻意的、奇怪的、不合常理的人和事,渐渐连缀起来,结成一张像极了阴谋的大网。
若果真如此,罗柔之死,便是确凿的阴谋了。
夕阳渐沉,暮光浸染,染透了食肆边的池水,翻涌起腥红的血色。
杨朝夕、黄硕两人吃完汤饼、聊过见闻,心中疑惑,其实并未完全解开。
譬如那些江湖游侠,突然得了消息、蜂拥而至,显然是有势力在推波助澜。至于是谁散播的消息、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尚不得而知,有待日后接着探查。
杨朝夕掏出怀里的一百大钱,正要分出来一些时,叫做凤娘的掌柜、却突然按住了他的动作:“恩公不必如此!那日您仗义出手、我与夫君已是感激不尽,如何能再收你银钱?快收起来吧!”
杨朝夕一脸诧异:“你都知道了?”
凤娘点点头:“恩公把奴家……弄晕之前,奴家看到恩公相貌、便记住了。当日未及感谢,今日便与夫君拜谢恩公!”
凤娘说完,便拽来一旁木讷少言的常三牛,恭恭敬敬地向杨朝夕行礼。
黄硕笑道:“杨少侠急公好义,锄强扶弱,所作所为、未曾辜负当年之志!”
杨朝夕扶起二人,道了声“多谢”,收起来之不易的一百大钱。又向黄硕问了住处、抱拳拜别,这才便一人一影,向着南市返回。
此后几日,杨朝夕每日晨起教授完小猴子、小豆子,便换上满是泥痕的衣袍,径直去通远渠做活,暗中探查越聚越多的江湖游侠。期间,又有一名民夫不幸溺亡,孟渠长等公门之人便故技重施、大事化小,又多给了些银钱,很快便将事情抹平。
而杨朝夕、黄硕、熊百杀三人,虽各行其是,但表面上却始终和乐融融。三人所在的采砂船,做活效率更是数一数二,过几日便会被孟渠长拎出来褒奖一番。
疏浚的渠段,也渐渐从归义坊、东移到了景行坊。待横穿过安喜门大街后,便会陆续向时邕坊、毓财坊、积德坊三坊挺进。
这日恰逢一旬中的休沐日,无论是都水监河渠署的小吏、还是武侯铺的不良卫,都需要将捞来的银钱拿去酒肆、茶肆挥霍一番。一来增进同僚之谊,二来放松一下疲惫的身躯。
而通远渠中辛勤清淤的民夫们,也难得歇息一日。便各自散去,忙一忙自家的事情。
杨朝夕接连几夜,吹埙为号,想将柳晓暮请来、问一问虎妖之事,却一直没有回应。这日难得无事,不须再去通远渠装疯卖傻,便又取出怀中陶埙,吹了一遍古曲,直吹得心绪沉沉、意兴阑珊。明明滴酒未沾,却有了几分醉意。
此时情丝难解、愁绪难遣,杨朝夕竟有些怀念鹤殇酒的滋味:入口微辛,入喉略苦,唯有回甘绵柔持久,有种“苦尽甘来”的韵味。
于是换了身浆洗干净的衣袍,扎好幞头、提了佩剑、揣了银钱,扮成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大步出了南市,径直进了修善坊。
时间不过巳时三刻,鹤殇酒肆中,已有七八桌酒客共饮互酌、谈笑风声。酒肆伙计笑脸迎人、穿梭其间,颇有几分热闹之感。
杨朝夕心绪欠佳、只为买醉。于是寻到一处不起眼的角落,独个坐下,向伙计招手道:“炙羊肉一盘,鹤殇酒先筛来两斗。”
酒肆伙计应下,狐疑的地看了半晌,见只有他一人、便斗胆说道:“公子几位宾客?若是客多,一盘炙羊肉恐怕不够;若是客少,两斗鹤殇便有些多了。”
杨朝夕眉头微皱,抬起头来:“只一人,快去端来!”说完,将两枚银铤拍在桌案上。
酒肆伙计眉开眼笑:“公子误会、误会!这便去叫厨下炙肉盛酒。”
少顷,酒肆伙计便引着一名胡姬、端来炙羊肉和鹤殇酒,一一摆好,殷勤笑道:“我家掌柜见公子海量,特赠胡姬一人,为公子筛酒夹菜。”
杨朝夕看了眼五官深邃、颇有姿容的胡姬,点头道:“筛酒。”
胡姬妩媚地应了一声,便从胸口抽出葛巾,蒙在一只酒碗上。随即取来酒舀,将酒面上的浮沫撇开,才盛出酒浆、漉入碗中。然后托走葛巾、放在旁边,双手捧起筛好的鹤殇酒、熟练地奉到杨朝夕面前,似是要喂他喝下。
杨朝夕脖颈后仰,躲开了她捧来的酒碗。接着顺手接下,就着嚼烂的炙羊肉、一口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