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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马车在雨夜里缓缓动了。

    谢兰胥打开车窗,让冷风吹走脸上的热气。戏台上的那几句唱词又浮现在他脑海中。

    花言巧语哄骗女子委身,高中状元后却又娶了恩师的女儿,将过往山盟海誓弃之脑后……如此说来,女子在感情上,确实被动得很。

    辜负与否,端看对方的良心。

    他忽然道:“老王。”

    这么久了,他还是头回叫出车夫的名字。坐在前方驾车的马车夫受宠若惊地哎了一声。

    “你说,名誉对女子来说,真的如命一般重要么?”

    “那是当然的了。要是失了名誉,那还不得被唾沫星子喷死呀!”

    “如果一个女子,愿意不要名分地跟你……”

    他大约是醉了。

    竟然会和一个马车夫聊起女人。

    谢兰胥已经决定住口不提,马车夫的回答却从雨夜中爽快传了回来:“那她一定很爱这个人。女人的名声呐,是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

    很爱这个人么……

    谢兰胥陷入沉思。

    ……

    冬夜里的雨,像冰冻过的一样,每一颗都冰凉透骨。冷雨顺着屋檐落下,化作珠子串联的银幕。

    时隔多日,谢兰胥再次深夜到访,在炭火通红的卧房里坐了下来。嘉穗将湿透的油纸伞收走,退出了房间。

    荔知为他倒上一盏热茶,在雨声之中,将春梅的证词缓缓道来。

    谢兰胥坐在床上,微醺的酒意已经醒得差不多了。他若有所思地把玩着一个空的琉璃茶盏。荔知看着剔透的茶盏在他纤长的五指中旋转。

    “看清那小太监的脸了吗?”他问。

    “下着雨,没有看清。”荔知说,

    “时过境迁,小太监是否还活着都不好说。”谢兰胥面露讽刺,放下了空茶盏,“敬王竟然想用这种没有价值的情报和我做交易,看来,他确实没有别的筹码了。”

    “如果找不到这个小太监,阿鲤打算从何处入手,为废太子洗清冤屈?”荔知问。

    “解铃还须系铃人。”谢兰胥说,“不过,不是现在。”

    谢兰胥的目光移到荔知脸上,深邃的眼眸略有笑意。

    “宫中有资历的宫人数不胜数,你知道为何是你顶替了宫正司宫正的位置吗?”

    “……因为我查案有功?”

    “因为新得圣宠的鹿美人为你说了不少好话。”谢兰胥笑道,“你好像十分得女人的喜欢。”

    “阿鲤若能多对遇困的女人伸出援手,也会得女人的喜欢。”荔知说。

    谢兰胥的手伸到荔知脸上,从耳下到脸颊,从脸颊到下颌。

    指骨分明的手指慢慢划过白皙的皮肤。

    谢兰胥望着她的眼睛,意味深长:

    “我不用别人喜欢。”

    他的手指在荔知的脖子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离开了。

    谢兰胥拿起她倒的茶,一饮而尽,起身道:

    “我该走了。”

    自从敬王用此事要挟后,谢兰胥再也没有歇在荔宅。

    即便来了,也是待一会就走。

    荔知拿起立在门外的油纸伞,正要送他出门,嘉穗手挡在头上,慌里慌张地冒着雨小跑过庭院,来到荔知面前。

    “你去哪儿了,怎的不拿伞?”

    荔知心疼地拍着嘉穗头发丝和肩膀上的雨滴。

    嘉穗从怀里拿出一张信笺。

    “小姐,刚刚有个小乞丐扣响了宅门,让我把这个转交给琅琊郡王。”

    又是琅琊郡王的信发到荔宅的。

    荔知都快怀疑是不是全京都都知道琅琊郡王常驻荔宅了。

    谢兰胥接过嘉穗手里的信笺,翻到正面。

    上面只有八个字——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荔知诧异地看了一眼谢兰胥,后者望着没有落款的信笺陷入沉思。

    她转头看向嘉穗,问:“小乞丐人呢?”

    “叩开荔宅后,把信笺扔了进来就跑走了。这下着雨,黑咕隆咚的,没一会就看不见人了。”嘉穗说,“要不要让黑火把人找回来?”

    荔知看向谢兰胥。

    “……不必了。”谢兰胥说,“我大约知道什么意思了。”

    “什么意思?”荔知问。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京都造谣生事一案解决得太过顺利,似乎背后有人相助么?”

    荔知豁然顿开:“难道这是同一个人?”

    “不好说。”

    谢兰胥将信笺收入怀中,毫不犹豫地迈步走入雨中。

    荔知连忙撑起伞追入雨幕。

    一男一女撑着伞在雨中漫步,好像挺有话本的感觉,是无数闺阁少女做梦的绝佳题材。

    荔知看过的话本子也不少。

    但女人给男人打伞,男人还心安理得的——她着实孤陋寡闻,没有见过。

    要命的是一开始还能平视的谢兰胥,在鸣月塔的那两年越长越高,荔知要努力抬起手臂,才能让油纸伞不打着他的发冠——

    他的发冠。

    荔知忽然发现,他还戴着她送的那个银杏捧珠的发冠。

    如今谢兰胥已经是郡王身份,再戴镀银的发冠着实有些不合适了。入京以后,他得的赏赐,拿的俸禄,够他换一百个玉冠金冠,他却还是戴着她送的和京都奢靡风气格格不入的银发冠。

    “终于看见了?”谢兰胥接过她手里的纸伞,凉凉地瞥了她一眼。

    谢兰胥……不会是特意为了让她看这个发冠,才会故意让她撑伞的吧?

    “看见了……”她茫然回答。

    谢兰胥淡淡道:“今晚,我被刑部尚书嘲笑了。”

    茫然的荔知对上并不茫然的谢兰胥的双眼。

    “他问我家里是不是只有这一个发冠。”谢兰胥神色认真,缓缓道,“你说,我该把他埋在哪里?”

    常人干不出来这事儿,但谢兰胥不一定。

    荔知不想去试探谢兰胥的下线,连忙拉住他撑伞的手。

    “我知道了,明日我就去街上替阿鲤挑几个好看的发冠。”

    “只有发冠吗?”谢兰胥幽幽道。

    那你还要什么……

    荔知吞下蛄蛹到喉咙口的反问,笑道:“从上到下都有!”

    “好。”谢兰胥在荔宅大门前停下脚步。

    他招了招手,停在对面的马车夫立即跳下马车,从车厢里搬出一个个沉重的木箱,吃力地搬进荔宅大门。

    谢兰胥当着她的面,接连打开了所有木箱。

    璀璨的金光一时蒙蔽了荔知的眼睛。

    “这些是什么?”

    “万俟传敏的私藏,还有回京后皇帝给的赏赐。”谢兰胥说。

    荔知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看着装满财宝的木箱在门前堆成了小山。

    “还有这个。”

    谢兰胥从怀中掏出银票、房契……几乎所有荔知能想到的纸质财产。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叠成一沓,都放进了荔知手中。

    “阿鲤这是在做什么?”荔知呆呆道。

    “买从上到下的所有。”谢兰胥认真道。

    “可是用不了这么多……”

    “用不了你就留着。”

    谢兰胥顿了顿,抬眼望向一边,荔知只看得清他上扬的下巴尖。

    “……你记住,”他说,“我不会负你,你也不可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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