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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贫家女,成亲没几日王长史便去科考,她留在家侍奉婆母,两人其实没怎么一起过活。”
另一厨娘已经懂得不能再懂,叹道:“那是,一个村丫头,一个探花郎。如今男人发迹了,怕更无话可说……”
闹鬼事件的后续,是徐千屿白天叫男丫鬟们陪着玩,晚上叫小冬伺候睡觉。
观娘想着反正早晚要放手,又有帮小姐培养贴身侍女之意,便放了手,全权让小姐自己安排。
徐千屿便叫人在她床榻之外布置一张小床,小冬睡在那里,等夜晚放了帘,她们还可以隔着帘子说话,每每讲到后半夜里。
小冬躺在小床上,搜肠刮肚地把她知道的民间轶事讲给小姐听,千屿便也将梦中记得的仙界奇闻给她讲讲,讲得小冬神往不已,只叹自己没福气。
千屿本想说,有什么好没福气,若是再去蓬莱,她可以把小冬带去。但一想她今世反正不去,也就不提了。
这日小冬进屋来,似是面有愁容。徐千屿招招手叫她过去,小冬一看,小姐床上摆了好几样珍贵饰物,有项圈、璎珞、玉镯子,还有珠花簪子之类,是从箱子里翻出来的,闪亮晃眼。
摇曳的烛火之下,徐千屿道:“你挑一样,我送给你。”
“这怎么能行?”小冬惊骇,“太贵重了,奴婢不能收。何况……”她苦着脸,低下头羞惭地说,“小姐,我已经没有什么能拿出来回赠您的了。”
“不用回赠。”徐千屿怔了怔,只是撩起袖子,说,“你看,你已经送了我这个。”
小冬见她把自己的送的红绳貔貅戴在手腕上,顿时惊喜地抬眼看她,眼里也含了泪花,半晌,她忽而急急地跪下,说,“小姐,您要是真的想要赏奴婢,就赏我和我的母亲见一面吧。”
“母亲?”
“是。”小冬用手背擦了擦跌落的眼泪,“自打几月前进了水家,我和我娘就分开了,我到老爷书房做丫鬟,我娘年纪大些,就分去了绣房。水家这样大,走个对角也要走半天,若是没有口令,我们不能串岗,所以,所以……那之后便一直没见过了。”
“今天是我娘的生辰。每年我娘生辰,都是我们全家人一块儿过的。可是今年不行了……”
小冬止住抽泣,半晌没听见小姐应声,抬头一看徐千屿面色沉沉,骇然伏地道:“小姐,奴婢逾矩了,您若不高兴,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我还陪您睡下。”
徐千屿确实有点不高兴。
那不高兴,不妨说是一种失落。她第一失落的是,原来世上,小冬不是只在乎她一个,她心里还有更惦记的人。第二是,就连小冬也有疼她爱她的母亲。
可是她看着小冬哭,又想,只要她一声令下,便是唯一可以叫小冬高兴起来的人。
“别哭了。”徐千屿解下腰间系着五色丝绦的金箔令牌,“这个给你,你去罢,想去哪里都可以。”
小冬呆住了,这是小姐随身的金箔令牌,整个水家上下,同样等级的怕只有观娘才有。徐千屿身上配一个,是为突发急事,以防万一要找人跑腿用的。
若拿着它,那确实可以称得上是横行水府、去哪儿都行了。
“谢谢小姐。”小冬重重地抽噎了一下,带着风向下一拜,“我一定好好拿着,一会儿就还回来。”
“今晚么?你就不必回来了,和你娘住在一块吧。”徐千屿蹙眉,“你大晚上回来,会吵醒我。”
她忽然想到,明晚她也不在,她要出门去当庙娘娘呢:“明天也不用回来了。”
便干脆给小冬放三天假:“你就在那里住上三天吧。等到不想住了,悄悄回来,将令牌还我就好。”
因为有要出门当菩萨这件兴奋事萦绕心头,徐千屿没有太在意小冬的失陪。晚上翻来覆去,吃饭的时候也只管埋头吃,观娘还啧啧称奇,说她这两日胃口好了很多。
转眼夜幕降临,天空里又飘了些小雨。
徐千屿记得戴上帷帽,但不是为了男女大防。狐狸为使她更像菩萨一点,给她专门上了个“菩萨妆”:眼上抹了胭脂,点染了红唇,还将头上的朱砂痣遮了,画上一朵菩提花。
戴帷帽是为了防雨,妆可不能花了。
徐千屿已经跟狐狸计划好,由它调开了小姐院中值守的家丁,千屿先想法子到那娘娘庙中,狐狸在宅院里帮她料理好一切,便去庙里跟她汇合。然后它再回来,若有人发现她的行迹,便替她遮掩一下,直守到晨光熹微,她回来睡下。
峦山离水家也就一里路程,狐狸四蹄狂奔,跑得便更快了,如此穿梭来去不算什么,这是狐狸拍胸脯承诺的。
徐千屿出得门,忽而想起那一日小乙说,若是想出门,他会在院子等,她有办法带她出去。
她回头一看,院落里,果然有一个人影撑着伞,站在小雨里等。也不知这少年等了多久,大约是不太耐烦,便把伞柄放在手里,如玩具一般轻巧旋转把玩,那伞上水珠就来回飞溅。
小乙也没想到真的能等到小姐,怔了一怔,抬脚便快步过来。
徐千屿却理都没理,转身走了。
她先去后面的房子里叫醒了松柏,松柏一听小姐半夜要坐墙头玩儿,一个头两个大,但不堪她威逼利诱,睡眼惺忪地抱着头蹲在了墙边。
小乙撑着伞站在一边,冷着脸看徐千屿踩上松柏肩膀,自己爬上了墙。待徐千屿坐稳了,松柏刚要开口劝,便被狐狸从背后敲晕,直挺挺倒在地上,又被狐狸拖走藏了起来。
“小姐。”小乙慢慢地跨过松柏的身体,撑着伞走来,仰头看徐千屿,眼神浓黑,“需要我出来接你吗?”
徐千屿扭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没答他的话,随后牵起裙子一跃而下。谢妄真一惊。
院墙另一面,徐千屿屈膝下蹲,襦裙如铃兰一般乘风鼓起又瘪回去,她落在地上,站起来跺了两下脚。除了脚震得有点麻,一点事儿都没有。
这帮男丫鬟都小看了她。
她除了爬上去够不着,要借一个人的肩膀,跳下去,其实根本不用人接。
其时雨大了一些,院里不少花苞被打落在地上,犹如红彤彤的果儿。
少年看着空荡荡的墙头,冷冷地笑。
从头到尾,小姐根本不曾需要他,他就是自娱自乐,自讨无趣。
他抿抿唇,撇下伞便往门外走。
那伞让他轻轻丢出去,碰撞到墙壁,承满了戾气,竟瞬间化为齑粉。
没关系,总归,早晚还会相逢。
可偏在这时,院里角门却忽然打开,小乙毫无防备,惊得后退一步。却见那门外,风斜雨疏,停着一个戴帷帽的少女。
原是徐千屿绕了一圈过来,从外面打开了角门。
小姐已将帷帽白纱掀开一角,那嘴唇涂上了娇艳的红,得意地微微勾起,半是嘲笑半是挑衅道:“小乙,你杵在这儿干什么?不是说能带我出去吗,走啊。”
那一瞬,谢妄真看着她,心无法抑制地狂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