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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华寺以前算不上是当地有名的寺庙,虽然历史还算悠久,可无论地理位置还是占地面积都相当平平无奇,因此香火并不算多旺盛。
以前战乱还没爆发前,除了附近的村民偶尔会来上炷香外,琼华寺一年到头都难见到个生面孔。
琼华寺连带住持在内,总共也就只有不足二十人,其中还有三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小沙弥。
这三个小沙弥当中,有一个是战乱前寺里僧人下山采买时捡到的,剩下两个则是几个月前受到战乱影响,从外地随着家人逃难过来的小孩儿。
父母亲人在逃难路上遇难,住持看着他们可怜,便做主一并收留下来了。
解释清楚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明夏终于不再被一众僧人虎视眈眈盯着了,大家伙儿看向她的目光虽然依旧带着警惕,却总算没了一开始的那股子敌意。
“既然是为了我们藏经楼的那些经书而来,为何来的人只有你自己?”
刚才叫嚷着要将明夏戳出去的和尚放下了棍子,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明夏的小身板。
且不说她的身份尚且值得推敲,就算真的如她自己所说,此行是为了帮助琼华寺转移经卷,可无论怎么看她都不像是能够搬动那么多经卷的样子。
他话音刚落,旁边年纪稍轻一些的和尚立刻开口道:“师兄你傻吗,她既然冒险来了,肯定是有备而来啊,车和接应的人手应该都在外面呢,不信你把门打开。”
两分钟后,门如愿打开。
然而寺庙之外,既没有想象当中五大三粗,身强力壮的青壮年,也没有看上去就能装载很多书卷的载体,只有一个比明夏更为狼狈,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姑娘。
那姑娘脚似乎还受了伤,脚肿得老高。
琼华寺的和尚们沉默了。
明夏也沉默了。
短暂的寂静之后,依旧是刚才那位小和尚打破了这份寂静,他挠了挠头,试探着道:“会不会是山路难走,接应的人和车子在山下等着呢?”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视线齐齐朝着明夏看来。
明夏被众人的视线盯着,也难得感觉有些尴尬。
车,什么车?
明夏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将两人来时乘坐小驴车那一段直接给省略过去了,轻咳道:“由于时间紧任务重,需要转移的书册实在太多,人手不足……”
“那也不能就来两个人吧?我们琼华寺藏经楼光是经书就有一万三千多册,这……这怎么也不可能转移得走啊。”
小和尚倒吸了一口冷气,上下打量了两人几眼。若非两人看上去着实狼狈,又属实没什么战斗力,他甚至都要怀疑这两人怕不是敌方派来打探情报的探子。
明夏和陶希然显然没想到,这么偏远的寺庙里居然藏有如此大体量的经书。
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一直没有开口的住持道:“先让两位小友进来吧。”
有老住持的这句话,即便对于明夏两人的身份依旧存疑,但那些和尚终究是没再为难她们,而是让出了一条道路,供两人通过。
之前就说过,琼华寺的面积不大,可刚踏进琼华寺,看到寺内院落里的场景时,毫无准备的明夏和陶希然都沉默了。
原本以为会很是冷清的院落里,挤挤挨挨躺满了人。
男人、女人,老人和小孩。
他们大多衣着破旧,有些甚至衣不蔽体,只用看上去就脏污不已的布虚虚盖在身上。
明明都是活人,可这些人眼里却没有丝毫生气,有的只是麻木,深入骨髓里的麻木。
陶希然的视线猝不及防与躺在地上,手臂以一个怪异姿势耷拉在胸前的中年女人对了个正着。
对方眼里的麻木让陶希然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下意识拉了拉明夏的衣袖。
早在看到这些人的第一眼,明夏心里就已经有了数,她安抚性地拍了拍陶希然的手背,低声道:“没事,别怕。”
对视左右不过两三秒钟,女人有些迟缓地将视线从陶希然身上移开,直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安静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悄无声息的死去。
院子里的其他人和中年女人的反应也没什么不同,对于明夏和陶希然这两个突然闯入的外来者,他们只是略微看了一眼,就纷纷移开视线。
在他们看来,无论两人是什么身份,来琼华寺干什么,对他们而言都无所谓,也并不关心。
院内的空气里,除了混杂着人身上难闻的体味外,还夹杂着一股浓重到近乎有些刺鼻的血腥味。
不需要刻意去寻找什么,陶希然一抬头就找到了血腥味的源头,只见院子角落里坐着几个穿着灰色军装的男人。
他们大多都受了伤,有些头上缠着纱布,有些胳膊被吊在了胸前,还有的则裤管空空荡荡。
这些人身旁放着两个担架,担架上分别躺着两个人,看上去伤得极为严重,白色的担架早已经被血染红,有些呈褐色的应该是已经干涸许久,有些殷红的则是刚刚从伤口渗出来的。
看不清那两个重伤员的脸,若非两人胸口还能看到起伏,几乎要让人以为躺在那里的已经是两具尸体。
带他们进来的小和尚顺着陶希然的视线看去,原本明亮的眼睛立刻黯淡下去,小声咕哝道:“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又裂开了……”
跟在他身后年岁稍微长一些的和尚见状叹了口气,道:“等会儿我再下山去找找看,我记得山下冯家村有个老兽医,兴许他能有办法。”
“下山下山,这几天都下了几趟山了,附近的村庄差不多跑了个遍,能走的几乎都走光了,剩下走不了的基本也都在这儿了,师兄你上哪儿去找兽医?”小和尚碎碎道。
小和尚师兄咬了咬牙,道:“今天我再跑远些碰碰运气,就算找不到大夫,能找点药回来也是好的,总不能就这么让他们在这里等死。”
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小,却还是被墙边儿那几个身着军装的男人听到了。
为首那个看上去伤势较轻,头和腿上分别缠着纱布,军官模样的男人抬起头朝着两人看来,道:“慧尘小师父,不必麻烦了。”
“听外面的炮火声这两天越来越近了,前两日下山寻药的那位小师父至今都没回来,我们不能看着你们去送死。”
听他提起前两日下山的师弟,慧尘和慧清两个和尚都沉默了。
即便没有靠近细看,只匆匆扫了几眼也不难看出那两个躺在担架上的人伤势有多重。
这么严重的伤势,别说现在连个医生都难寻,即便真的找到医生,能够提供的医疗手段也非常有限。
从小和尚慧清口中得知,琼华寺院子里收留的这些,几乎都是附近村子里因为种种原因走不掉的村民和难民。
至于院子角落里那些个负伤的,则是大都是从前线退下来的伤兵。
原本听到明夏和陶希然是来运经书的时候,琼华寺的僧人们虽然对两人身份保持怀疑态度,但心中不免还是生出了几分希冀。
如果明夏带来的人多,又有车子的话,兴许可以在转移经书的同时,能将寺庙里这些从前线退下来的,伤势严重到已经丧失战斗力的伤员和受伤的百姓一同转移。
这也是为什么慧清打开寺门后那么迫切地朝着门外张望的原因。
不是真的信了明夏的那番说辞,也不是不知道对方是冲着经书而来,可那又如何,只要明夏能答应将这些伤员一并转移,他们愿意以经卷来交换。
那些经卷虽然是琼华寺百年传承下来的珍宝,可在鲜活的生命面前,即便是再珍贵的经卷也显得无足轻重了。
说到这里,慧清叹了口气,仍有些不死心地问道:“真的就只有你们两个人啊,后面还会不会有人来接应你们?”
明夏和陶希然对视一眼,苦笑:“真的只有我们两个人。”
得到这么个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答案,慧清又是长长一叹,道:“那你们先在这里歇一会儿,你带来的那个书册子我们住持已经在看了,等他看完,将你们要的经卷名录誊抄给我,我就带你们到藏经楼里去找。”
说着,慧清看向陶希然高高肿起的脚腕,道:“你这个脚是扭到了还是受了什么外伤?”
突然被点名的陶希然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她下意识将脚往后缩了缩,道:“就是不小心扭到了,没关系的,我休息一下就好了,不用管我。”
可能是年纪比较小,加上出家的时间也不长,慧清的性格还比较跳脱,远不如琼华寺其他和尚那般老成沉稳。
闻言,慧清摇了摇头,道:“你要是扭伤,我可以到山上采些草药帮你敷一敷,若是受了外伤导致的,那我就无能为力了。”
慧清说的草药其实严格意义上也算不得是药,只是偶然听来寺里上香的村民提起的土方法罢了。
没有劳烦慧清,明夏和他问清楚了那草药长什么模样后,自己到山上去找了带回来捣碎了给陶希然敷上。
草药接触到皮肤,覆盖在红肿的脚腕上,冰凉的触感让陶希然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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