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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来重新回想之后,陶希然也隐隐觉察出了几分不对劲儿。
“还记得张婶之前跟我们说的那些信息吗?”明夏忽然开口问道。
陶希然回想了一下那天的情景,有些迟疑着道:“车队向西走,穿过粼河与大雁山,途经小岳庄,一路向西继续走,直到金源……”
“停一下。”明夏忽然打断道,“你不觉得她知道的有些太多了吗?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打听一个从你家门口路过的车队的行踪吗?”
“就算真的打听了,对方又怎么会告诉你这么详细的路线?尤其那个车队运送的东西又极为特殊,行踪难道不是更应该保密吗,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一个普通的村民给问出来?”
陶希然的声音戛然而止,神色有些惊疑不定,后知后觉道:“她当时不是说,因为车队里有人以前是小河村的村民,叫……吴小山?”
明夏蹙眉,道:“如果张婶说的是真的,车队里有人曾经是小河村的村民,那好像更加说不通了。”
“什么……?”陶希然下意识问。
然而这句话才刚刚问出口,不用明夏回答,陶希然便已经自己回过味儿来了,她喃喃道:“是啊,如果是认识的人,车队应该会停下来修整,而不是毫不停留的直接离开吧。”
明夏闭上眼睛,将张婶之前和她们说的那些话翻来覆去在脑海里过了数遍,又结合着临离开前小孩儿对她说的那些话,电光火石间,明夏脑海里生出了一个极为荒唐的念头。
“张婶撒谎了。”明夏道。
陶希然此时也回过神来,她点了点头,赞同了明夏的说法,道:“她说她记不清楚车队离开的时间,可她应该是记得的。”
“不止这些,她说车队在小河村没有停留,但不对,车队在小河村肯定是有停留的,我在村旁的路上看到了不少还没消退的车辙印。”
陶希然愣了愣,追问道:“她为什么要隐瞒车队在小河村停留过的消息?如果这里她撒了谎,那么她口中车队离开的时间是不是也是假的?”
明夏沉默片刻,道:“我们临走前,有个小孩子找到我,说车队真正离开的时间应该是我们到来前的第三天,张婶跟我们说,车队早在五六天前就已经离开了。”
“我们在小河村待了三天,加上这两天在路上的时间,那么车队已经离开小河村八天了。”陶希然自动将明夏没说完的话补充完整。
越说,她的心越是不住地往下沉。
“为什么……要撒谎?”陶希然喃喃出声,声音很低很低,像是在问明夏,又像是在问自己。
得不到答案,故意模糊车队离开的时间,对张婶一个普通村民而言究竟能有什么好处?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陶希然忽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她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明夏。
“今天是车队离开小河村的第八天。”明夏道。
话音落下,陶希然豆大的眼泪扑簌簌止不住的往下掉,她用力摇了摇头,强忍住哭腔,声音有些干涩,像是从喉咙里生生挤出来的一样。
“不对,不对,肯定是有哪里搞错了,不会的……”陶希然越说,她似乎想要说服自己,可是越说,就越是觉得心慌,以至于最后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陶希然努力睁大眼睛看着明夏,试图从明夏这里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可她却根本分不出神去擦,而是依旧执拗的盯着明夏。
仿佛只要明夏否认,她就愿意无条件的相信从她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
可是让她失望了,明夏看着她,良久后,低声道:“车队,是从洛州出发的第九天失联的。”
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不需要明夏继续说,陶希然已然明白了。
如果她们推算的时间线没有问题的话,那么很有可能一切都已经迟了,她们来的时间太迟了。
“不……失联并不意味着就已经遇袭,有的时候没有消息,可能才是最好的消息。”
仔细思考着明夏的话,将所有已知的线索全部串联起来,陶希然的头脑居然奇迹般的逐渐冷静下来。
虽然这番话当中有很强的自我安慰性质,可在没有找到车队之前,陶希然不想放弃,更不想明夏放弃。
明夏反复咀嚼着陶希然的话,或许她说得对,尽管希望渺茫,但现在放弃未免太早了一些。
她好像有些太过于依赖原身留下的那些记忆,记忆是可能存在偏差的,她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
只是,有些地方似乎还是说不太通,到底问题出现在哪里……
车队在小河村停留了吗,如果车队真的在小河村停留了,那么停留了多久,为什么会停留,只是因为修整才停留的吗?
张婶为什么要说谎,又为什么要故意模糊有关车队的细节?是担心她们会对车队不利吗,可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一开始在她们询问的时候装作不知情不就好了吗。
以及,叶父为什么要那么着急把女儿叶枝嫁出去,张婶夫妻又为什么宁可在安全得不到保证的情况下也要将一对儿女托付给她们这两个相处不到三天的陌生人?
“别回来,走的远远地,永远也不要再回来……”
一个母亲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她似乎笃定了小河村即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可是为什么呢,一个普通到不能更普通的小小村子能发生什么事情呢?
即便日军真的打过来,举家迁徙才是正确合理的做法吧,就像是之前王家村那样,在知道战火即将烧过来前,收拾东西及时弃家而逃不是更好吗。
但张婶什么宁愿将儿女托付给陌生人,也不愿意自己带着孩子一起离开呢。
之前在小河村打听车队消息的时候,明夏留意到村子里不少人家的家门上都贴着红色的喜字,从小孩子口中得知,这段时间光是出嫁的姑娘就有七八户人家。
如此匆忙又密集的喜事,到底是为什么,真的只是为了躲避不知道何时会出现的战乱吗?
躲避战乱的话,难道不应该是举家迁徙吗,为什么只单单把孩子远远嫁出去。
一个又一个的疑问盘踞在明夏的脑海里,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好像是被丢进了复杂又繁琐的迷宫,明明手里就握着迷宫出口的钥匙,却始终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简单的修整之后,翌日天还没亮,明夏和陶希然便已经重新踏上了寻找车队的路程。
比较幸运的是,两人终于赶在日落前翻越了这座山,并且在山下遇到了一个商队,通过和对方交谈之后,得知他们此行正是要前去海州躲避战乱。
在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后,明夏和陶希然商量后决定将两个孩子托付给商队,给予了相当丰厚的酬劳,请他们将两个孩子护送到金源。
商队的领头人性格十分爽朗豪迈,在听到两人的请求之后,直接大手一挥,非常干脆的答应下来。
“钱就不收了,反正按照我们本来的路线,也是要往金源去的,不过是捎带上两个孩子而已,又不占什么地方,哪儿用得着这么丰厚的酬劳。”
领头人拒绝了陶希然递来的银钱,甚至十分好心的提醒了一句:“如今这世道乱的很,你们两个姑娘在外行走,切记财不外露,否则难免会被有心人给盯上。”
说完,也不待两人作何反应,领头人便结束了修整,招呼着商队的众人收拾东西重新出发。
将两个孩子送走后,明夏和陶希然也并没有在原地停留多久,两人几乎是毫不停歇的朝着小岳庄的方向疾驰而去。
在经过一条蜿蜒的小路时,陶希然忽然拉紧缰绳,在马停下的瞬间翻身而下,因为动作太过匆忙,下马的时候脚下一个踉跄,甚至险些摔倒。
但她此时已经完全顾不得这些了,陶希然勉强稳住身形,快步往前走了两步,弯下腰去摸地上浅浅的车辙痕迹。
她声音有些发颤,对明夏道:“小夏姐,你快过来看,那个老伯没有骗我们,车队应该就是从这条路经过的!”
明夏没有下马,只对陶希然道:“走,再到前面看看!”
陶希然深吸了一口气,重新上马,两人沿着车辙一路向山林深处前行。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马蹄踏过一处小水坑时,明夏敏锐的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儿来。
水坑里的水有些浑浊,在阳光的照射之下,隐隐带了几分浅淡的红。
“这是……”
越是往树林深处走,明夏心中不祥的预感便越是严重,鼻端萦绕的空气不再是独属于山林间植物与泥土散发的清新,而是染上了几分味道有些诡异的腥味。
破碎到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本形状的残肢碎片,暗色的,大片大片已经干涸的血。
空气间飘散的那股若有似无的腥气,原来是……
血腥味啊。